杨成章并没有站在门口。
李颜疑惑地给师父打去电话，一上来就恭恭敬敬喊了声：
“师父！”
把电话另一头的杨成章吓得“哎哟”一声。
“你这小子，让我好生等着啊。”
“您在哪等着呢？”
“我都看见你啦。”
李颜四处张望，还是没有看到杨成章的身影。
“马路对面，落地玻璃窗，看见没？”
看是看见了，杨成章就在落地窗边对着他招手呢。
“呃……师父，从哪上去？”
窗里的杨成章一听到李颜叫师傅就乐，“楼下文具店隔壁，有个入口，进来二楼就到。”
文具店隔壁……所谓的入口是一扇黑框玻璃门，门口贴着金属喷字：
新北木生艺术研究院。
他以前跟小胖路过，还一直以为是搞花艺的，甚至感慨了一下这玩意儿难道都是个事业单位吗？
入口玻璃门虽然小，里边空间倒是很大――其实从外立面也看得出来，这地方以前大概率是旧厂房，经历改造拿来租用为教培中心跟一些小公司的办公室了。
教培中心广告还在，里边已是人去楼空，李颜敲响了另一边的红木门。
开门的是眼熟的人，留着长发，带着贝雷帽、围着围巾的小眼镜男人――漫画家曹心硕。
“曹画家，你好你好。”
曹心硕对于李颜记得自己很是惊讶，伸出修长的手指跟这位神奇的少年握了手。
“杨老师在屋里等你，跟我来吧。”
一进门，李颜才发现里边坐了有六个人，或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或对着手机不停讲话，还有两个正在挑选包装好的大幅画作。
“负责给杨老师画作联系画廊的，算是一家小公司吧。”曹心硕笑道。
“就是新北木生艺术研究院？”
“以前是这个名字，当时还有几个老前辈会来交流一些学术上的事情。”
“现在呢？”
“去年有一位前辈去世了，他们暂时就不再聚了。”曹心硕声音很轻，“这局本来也是那位前辈组起来的。”
说着话，两人穿过公司工位，兜着弯走过存放杨老师画作的仓库，来到了一个有着硕大木门的房间前。
“你进去吧，我就不了。”
李颜推门进屋，映入眼帘的是摆满各式绘画工具的一个大架子，挂满墙的画作，几张大小高低不一的画桌、画架还有椅子。
虽然只有一面墙是落地玻璃窗，但透光效果绝佳。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画室，很高级的那种。
“李颜，感觉这里怎么样？”
“大，东西齐，氛围好。”
杨成章笑出能夹住纸的鱼尾纹，指了指头顶，“这灯，搞了吊顶，灯光柔和，光线散射纯白，不影响色彩观感。”
他又指了指两边，“还搭配了一些可以灵活调整的射灯，用来观画或者消除影子。”
李颜点点头，“真好啊。”
“还有这窗帘，”杨成章伸手晃了一下，明显能感觉到这绒布质感窗帘的厚重，“嫌外边吵的话，拉上就行，不过本来这落地窗就是隔音玻璃，我是不喜欢太安静的。”
李颜站在一张画桌前，拉开抽屉，里边也配满了绘画工具，一应俱全。
不过……“师父，为什么这些东西这么新的？你不在这画吗？”
“我不在这。这里原本是仓库。”
“那？”
“这是你的画室。”
习惯了拒绝同学送来零食的李颜条件反射地就要说“不用了不用了”……
等等？我的？画室？
“离学校近，所以刚好趁寒假给你整了一下。”
李颜第一反应竟然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钥匙给你，以后你随时可以来这边画画，所有的材料都是免费的。不够的话就跟我说，或者跟小曹说。”
对不起师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还年轻，花期很长，我偶尔会过来，你有空就也过来，一起画会儿。要是对漫画感兴趣，也跟小曹说一声，我让他带带你。”
“谢谢师父！”李颜非常感动，忍不住行了个礼。
“好了好了，”杨成章哈哈大笑，“这算什么，装修这地方也没花几个钱。”
这看着可不是没几个钱能搞定的……只要您这钱没问题就行。
不过自打上回看过杨成章拍卖画的价钱，李颜就对此没啥疑虑了。
“师父，外边那些人……”
“美院实习跟毕业的一些孩子，”杨成章走到李颜跟前，双手拍在李颜双肩，“我在美院看到的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有你的灵性。”
踩众捧一不好呀师父，什么捧的是我？那可以。
“就是他们负责拍卖的吗？”李颜尽量让自己的表达听起来像是纯粹的好奇，而不是被金钱蒙了眼。
虽然他确实好奇的是一张画换来的几十万。
追求艺术的同时收货肯定，还能换米，换的还不是一般的米，这谁能拒绝啊！
“他们也就是帮我联系联系，”杨成章并不排斥李颜聊这个话题，“画会先在画廊展示出去，有些买家会当场买下，也可能有别的画廊、展览馆愿意出资购买或者租用，有时候画廊也会将被购意愿强烈的画包装宣传一下，交由拍卖公司出手。”
“为什么您自己不跟拍卖公司对接呢？”
杨成章眉头一挑，“也不是没有，但是哪怕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名声在外的画廊的影响力。”
李颜没太听明白，毕竟他还没正式接触。
“你师父在国内还勉强能担得起一个‘著名画家’的称号，但在书画拍卖市场，这名头可不够响。艺术拍卖是件特别的事情，我不可能站在拍卖现场向大家说明这张画好在哪，这样就砸了。”杨成章摸了摸墙上挂着的一张画，“拍卖、收藏，百分之一为了爱，百分之九十九为了名利。”
“所以名声很响的画廊，就像是值得信赖的强力中介？还会给画打宣传？”
“你这小子，”杨成章佯怒，“别琢磨了，好好画画，过段时间红龙画廊要来收画，我带你见上一面。”
“红龙画廊？”
“论综合实力，国内第一毫无争议。”杨成章捋了一把很有艺术感的头发，“他们派头大得很，之前介绍小曹给他们认识，人家直接拒绝了。”
卧槽，师父您这不发动面子果实能力？
“那我……”
“你可是我关门弟子！再怎么着，我也是临江现役名头最响的画家，咱们跟画廊互相成全，他能不卖我三分薄面？”
还真发动了。
不过李颜总有一种感觉，自己这师父特别喜欢在他面前秀自己的地位。
或许是他夸得太少？让师父觉得在这位天才徒弟面前自信不足？
“太厉害了师父！”
这一声脆甜，夸得情真意切，杨成章笑开了花。
“哦对了，”他看了看时间，“一下子谈太久，耽误你上课了。”
“我不用回去，呃……应该是我可以选择任何时间点回去。”
“嗯？”杨成章惊讶道，“你不用上课？”
“可以不用。”
没听说过。
“你们郭老师不得来找我麻烦。”杨成章笑道。
“真不用，我跟学校做了交易。”
“？”
“我已经向学校证明了上课对我没啥意义，只要我能继续保持全科满分的水平，他们就不管我的事。”
“啧，”杨成章眼角抽动一下，“你在临江省初中生里的地位，快跟你师父在临江画家中的地位差不多了啊……”
“太厉害了我，好了师父，咱画画吧？”
杨成章看着开始四处拿画具的李颜，一下子竟然动了抽口烟的心思。
“谭力啊谭力，你说的没错，这小子确实不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