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李颜找杨成章，而是杨成章找李颜。
    这事还要从本周一说起，周日晚上自我激励得可谓踌躇满志的李颜，第二天班会课一结束就带着郭启文给他的笔记去了办公室。
    他把记录着许多高级报刊的笔记放回郭启文桌面，一字一顿道：
    “我要全订！”
    郭启文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郭老师，这些杂志，我要全订。”
    “12本半月刊，27本月刊，7本半年刊，3本年刊，合计49本，你要全订？”
    “对，”李颜看郭启文一脸惊愕，还以为是自己贪心了，“呃……如果太多了资金上为难的话，我可以补……”
    “什么跟什么，”郭启文笑了，“学校怎么会出不起这么点钱，主要是……李颜，这些杂志很有阅读难度，而且也不是文学杂志那种看完了就算的，我给你这个笔记，目的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看进去，吸收这些有深度的哲思与前沿的科技。”
    “我也是这么想的。”
    郭启文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自己脑袋，“还是怪我，我还是把当寻常学生看了，还在担心你看这些书没时间学习……”
    “看这些书，就是学习。”
    “行，我回头就申请去，刚好也要09年了，先给你订个一整年。”
    “谢谢郭老师！”李颜笑嘻嘻地就准备离开，却听郭启文又喊了句“等等”。
    “元旦你不回家吧？”
    “不回。”哟，又有活动？
    “杨成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省美术家协会主席。”
    “他想见你。”
    文艺汇演的余波还没有过去？李颜有点惊讶，这位大佬找自己，怕是除了画画也没别的事。
    “找我干啥？”
    郭启文竟然罕见地做了鬼脸：“大人物的事情，我可无权知晓。”
    李颜摆出死鱼一样的无语表情。
    “他还说你还是没给他联系方式，又不主动联系，害他还得通过谭校层层传递给你。”
    “唉，最近确实忙了点。”
    饶是郭启文都快绷不住了，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初中生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三十岁的灵魂。
    “说笑归说笑，李颜，元旦早上早点起来，八点到校门口等我，我带你去找杨主席。”
    “我平时都是六点起的。”
    “那最好了。”郭启文轻笑一声，“回去上课吧。”
    “郭老师，那你元旦不也加班了？”
    “也？”
    “陶老师周末也带我跟林恒去录歌了。”
    “是啊，加班。”郭启文竟然出神了一小会儿，“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加班。”
    于是，2009年的元旦，新北一中实验一班班主任郭启文起了个大早，看着还在熟睡的老婆孩子，自己买了个面包，开着红色马自达就离开了家。
    新年的第一天，从加班开始。
    离开了办公室的郭启文少了很多距离感，人也变得年轻不少，甚至会跟李颜聊一下家常。
    不过李颜今天对郭老师的故事兴趣寥寥，他一路都在猜测杨成章见他的目的。
    绘画绝对是主题，是要考验一下李颜的审美？还是现场让他画个画？是出于忘年交的一次聚会，还是要介绍什么能人给他认识？
    猜想间，红色马自达逐渐开进了别墅区。
    别墅的间距很令人心旷神怡，每一栋都拥有别致的小院子。
    “郭老师，难道杨……老师住这里边吗？”
    “对。”
    别吧……李颜想到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事情，他可能要重新考虑要不要跟杨成章保持好距离。
    看着李颜一脸纠结，郭启文哈哈大笑：
    “想什么呢李颜？害怕啦？”
    “认真说，是有点的，我不太乐意碰这个。”
    “碰什么哈哈哈，你这下倒是很像一个初一孩子了。”
    什么叫像？明明就是。
    郭启文缓缓停在了一栋三层别墅门口，示意李颜下车。
    “杨老师在成为临江美术学院院长跟省美术家协会主席之前，首先是一位著名画家。”郭启文按响了围墙铁门的门铃。
    过了几秒钟，别墅的红木大门打开，穿着羽绒服的杨成章精神抖擞地快步走来。
    门一打开，杨成章对着郭启文点点头，立刻就握住了李颜的手：“李颜，你可真是高冷，我几次三番表露诚意，都换不来你的一条短信。”
    给李颜整尬住了，只能干笑。
    杨成章当然也不是真找茬，调笑两句也就把师生二人请进了屋。
    别墅的装修非常经典，一水的红木家具，风格以西式为主，挂画摆件却都是华夏风，典型的混搭――那个年代的有钱人十分钟爱这么搞。
    李颜看着头顶那跟水晶宫殿一样的吊灯，心里有些发慌。
    财气外露，是不是贵气了点啊大哥……
    “杨老师，今天就您一个人在家？”郭启文在一旁找话，倒是让李颜有些不好发挥了。
    他原本准备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进屋，就直接跟杨成章开门见山：说吧老杨，找李某何事？
    “元旦一放假，心都飘出去了。孙子吵着闹着要爸爸妈妈带出门玩，奶奶就陪着去玩了。”杨成章泡了点茶，又推过几块沙琪玛，“你俩吃饭了吗？这沙琪玛可是我自己做的，尝尝。”
    郭启文点点头，虽然他吃过面包了，还是拆了一个。
    李颜摆摆手，“没吃，所以不喝茶，但是不喜欢沙琪玛，所以不吃。”
    郭启文差点给噎着。
    杨成章哈哈大笑，又从茶几底下掏出来一盒曲奇，“这个呢？”
    “这个可以，谢谢杨老师。”
    “这小子真的很特别，我实在是喜欢得紧。”杨成章头发没有梳理，肆意飞扬，加上现在笑得一脸褶子，看起来气质有那么一点微妙。
    闲聊了几句，李颜饼干也吃了几块，杨成章终于进入正题。
    他招呼师生二人上三楼――这一整层，都是杨成章的画作仓库。
    果然是要我再来一波画作赏析，李颜嘴巴一翘，他今天只做诚实的孩子，该夸夸，不该夸的一句都别想他夸。
    郭启文到了这场合，也就很自然地保持了沉默。
    杨成章如数家珍――不对，这就是家珍――东一指西一指把有代表性的作品点了一遍，然后转一圈来到了一张以白色调为主的画作前。
    很显然，这画的是雪，雪地、雪山、漫天的大雪。
    画作不大，一米见方，裱好了实木画框，靠在墙边。
    “李颜，你看看这张《白茫茫》，评一评。”
    李颜第一眼看去，就已经觉得这张画……很一般，看多几眼，觉得实在没啥惊艳的地方，正准备开口呢，却听杨成章道：
    “这算是我对你的一个小考验，要是你能通过，我就收你为关门弟子。”
    郭启文瞪大了眼，嘴巴都微张了。
    嚯，要做我师父？
    李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果然是个考验，那得看更仔细一点……
    批评也要批评得有理有据嘛！
    马上期末考放寒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