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王响才刚出门,就听见了厂里的人议论纷纷,路上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些什么,王响起初还以为是说那些跟着刑建春倒卖厂里物资的事情,也没在意,径自往厂里赶。
没成想走着走着,就被人给叫住了,来人张口便道:“王师傅,昨天晚上的事儿你听说了没?”
“昨天晚上?”王响一愣,当即问道:“昨天晚上什么事情?”
“看来王师傅还不知道啊!”来人脸上当即便露出八卦的笑容,随即凑到王响耳边,小声的说了起来。
从厂长深夜在办公室幽会情人,却被找上门来的厂长夫人当场抓住,随即便在办公楼里大闹了一通,直接就在办公室里就跟宋玉坤和他的情人干了起来,将东北女人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彪悍劲儿发挥的淋漓尽致。
幸好保卫科的代理科长龚彪带着两个保卫科的负责巡逻的人及时赶到,把人给拉住了,不然指不定得打成啥样子。
听说厂长宋玉坤脑袋都被厂长夫人开了瓢。
“真的假的?”王响有些怀疑的问道。
“昨晚闹出好大的动静,听说保卫科值班的人基本上全看见了。”来人又凑到王响耳畔,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听说动静闹得太大,把在咱们厂里蹲守调查的警察也给吸引过去了,听说咱们厂长夫人不依不饶的,最后他跟厂长还有厂长的那个情人,差点没闹到警局去。”
王响道:“昨天晚上你又不在,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不是一大清早听人说的嘛!”来人笑着道。
王响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就跟上回一样,直接变了天。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现在宋玉坤可还是厂长!”王响小声的善意提醒道。
“大家都在议论!”来人道。
“别人议论那是别人的事情,可咱们得管好自己的嘴!”
看着王响脸上的凝重,来人眸光闪烁着,当即就明白了王响的意思,不管宋玉坤出了怎样的乱子,至少他现在还是桦林钢铁厂的厂长,还是桦钢的掌舵人,要是被宋玉坤给惦记上,穿小鞋都是小事,把工作都给折腾没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即便抬手掩嘴,三缄其口。
可并不是人人都像王响一样,八卦是人们的天性,再加上刻意的宣传,不过一天功夫,宋玉坤的风流韵事就传遍了整个桦钢,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大清早,宋玉坤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龚彪这个刚刚上任的保卫科代理科长。
“厂长,不好了,昨晚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在厂里都传开了,现在厂里都在议论。”
“什么?”原本被电话吵醒,还有些不快的宋玉坤,立马精神百倍,随即便是怒火中烧,对着电话另一头的龚彪破口大骂:“你这个保卫科长是怎么干的?昨天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要保密,不要把事情传出去!你们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厂长,我冤枉啊!”龚彪当即便叫起了冤。
可宋玉坤哪里会管那么多,眼下只想着先把龚彪大骂一顿,出了心里的怒气再说。
接连骂了好几分钟,宋玉坤这才将心中的怒气稍稍宣泄。
“厂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龚彪在电话里着急忙慌的说。
宋玉坤闻言面色微变,当即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邢建春倒卖物资的桉子还没结束,纪委的目光可一直都在桦钢身上,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和黄丽茹的奸情被老婆撞破,关键这事儿还被捅了出去。
只一瞬间,宋玉坤的脑中就闪过无数念头,当即语速飞快的嘱咐龚彪道:“你赶紧先把昨天晚上在场的人都召集起来,带着他们在会议室等我!记住,我要的是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说完不等龚彪回答,脸色阴沉如水的宋玉坤就迫不及待的挂了电话,当即起身穿好衣服,简单的洗了个脸,弄了弄头发,就径直奔厂区而去。
等宋玉坤来到会议室,龚彪已经带着人等候多时了。
眼神扫过众人,见几张熟面孔都在,宋玉坤的目光落在了龚彪的身上:“龚科长,人都到齐了吗?”
“回厂长,都到齐了!”龚彪急忙起身招呼宋玉坤,招呼着宋玉坤坐下后,还凑到宋玉坤耳边小声说道:“行长,刚才我问过一遍了,他们都说不是他们传出去的,没人承认。”
宋玉坤斜了龚彪一眼,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是一个误会,黄丽茹晚上去办公室找我,是为了给我送礼,想让我帮忙,让她外甥王阳进咱们桦钢当工人,我媳妇是一时冲动,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才会闹出昨天那么一出,不过我怎么听说今天一早,厂里头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宋玉坤锐利如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咱们桦钢是桦林乃至整个东北地区首屈一指的大钢厂,怎么能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就在外面随便乱传呢!这是故意抹黑领导,抹黑我们桦钢······”
宋玉坤在会议室里,当着一众保卫科科员的面,把昨天晚上的事情颠倒了一番,把他自己说成是正义且无辜的受害者,这番颠倒黑白的本事,把龚彪看的是一愣一愣的,差点就信了。
忽悠完保卫科的工人,宋玉坤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黄丽茹家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黄丽茹给安抚住。
说到底这会儿的黄丽茹,对宋玉坤心里还是有感情的,虽然昨天黄丽茹确确实实受了委屈,可为了保住宋玉坤厂长的位置,心里纵使再委屈,黄丽茹也得妥协。
此时的黄丽茹,正靠在床头,泪眼婆娑,委屈极了,可听了宋玉坤的话,却也难免震惊的看着宋玉坤。
“丽茹,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昨晚的事情,现在闹得全厂都知道了,纪委那边正盯着咱们桦钢呢,要是咱俩的事儿被他们知道了,我这个厂长就干到头了。”
宋玉坤拉着黄丽茹的手,言辞恳切的道。
“而且这么说正好解释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的名声也算是挽回来了,一举两得的事情。”
“你家那口子能同意?”黄丽茹道。
宋玉坤道:“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黄丽茹泪眼婆娑的看着宋玉坤道:“我和我表姐的关系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这么说能行吗?”
宋玉坤也是急病乱投医,忽然想起昨晚黄丽茹说的那事儿:“你不是说前些天你喝醉了,是你表姐照顾的你嘛!这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得是父子兵,你和你表姐到底是血浓于水的表姐妹,他和你姐夫的年纪又大了,你这么善良的人,帮帮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
黄丽茹不得不承认,宋玉坤说的确实是个法子,黄丽茹也知道表姐罗美素对自己有些看法,但自打上回罗美素照顾了宿醉的黄丽茹一晚上之后,原先夹在姐妹俩人中间的一些令圄,在黄丽茹看来,算是已经解开了。
“对了,你表姐前两年不是刚动手术,交了几万块钱的医药费,到现在还没有报销吗!你就说来找我一是为了你外甥王阳工作的事情,二就是为了你表姐医药费报销的事情。”
“这样行得通吗?”黄丽茹还是有些担心。
“只是这样怕是还不够!”宋玉坤道:“想要让咱们厂里的人相信,你还得闹一闹!”
“闹一闹?怎么闹?”
宋玉坤咬咬牙道:“去我办公室外头闹,必须要理直气壮的那种,扞卫自己的清白,让我和厂里给你一个说法!”
“扞卫·····我的·····清白?”黄丽茹有些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宋玉坤嘴里说出来的,自己的清白多少年前就没了。
“对,只有你大大方方的站出来扞卫你的清白,一口咬定是我老婆污蔑的你,承认只是来找我走后门的,别人才肯相信。”
看着宋玉坤的眼睛,黄丽茹咬了咬嘴唇,道:“这样真的能行?”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宋玉坤道。
“那我们俩的事呢?”黄丽茹问道。
宋玉坤咯噔一下,脸上的神情也如僵住了一样。
“我们···我们···”宋玉坤犹豫了,甚至有些不敢和黄丽茹对视:“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度过眼下这个难关才是最要紧的。”
“丽茹!”宋玉坤咬咬牙,再度抓起黄丽茹的手,含情脉脉的道:“你跟我也有好几年了,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才爬到厂长这个位置,难道你忍心看我多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吗?”
单单只是私生活不检点的话,牢狱之灾不至于,但内部的通报批评,乃至于从实权位置上调走,亦或者一撸到底,都是有可能的。
“我·····”黄丽茹也不知该如何抉择,想要拒绝,可看着宋玉坤苦苦哀求的样子,又舍不得。
“丽茹,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宋玉坤有些激动的道。
“我答应你就是了!”
黄丽茹到底还是妥协了。
当天下午,黄丽茹就来到厂办公楼,气势汹汹的要找宋玉坤讨说法,还嚷嚷着要是宋玉坤不给说法的话,她就报警,说宋玉坤夫妇污蔑她的名声,欺负她这个小护士。
加上宋玉坤故意布局,不到一天的功夫,这事儿就传遍了整个桦钢,工人们对于厂长这种高层们的八卦的兴趣就不必说了,当天晚上厂里宿舍区,各家各户的餐桌上,基本上都在讨论这个。
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可第二天,宣传科那边通告贴告示,广播的形式,将一个颇为震撼人心的消息给通告全厂。
因为厂长和厂长夫人闹矛盾,黄丽茹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为黄丽茹的名声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影响,厂领导经过商量后决定,对黄丽茹作出补偿,首先把黄丽茹提拔成护士长,给她放一个月的大假,让黄丽茹调整心态。
其次,黄丽茹的表姐罗美素三年前在厂医院进行动手术加上住院零零总总花的那几万块钱,厂里全都给报销,至于黄丽茹的外甥王阳,要是他愿意的话,可以进入车间当学徒工。
最后,通告里再三强调,大家不要人云亦云,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尤其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没有证据严禁散播谣言,并且厂里已经决定,但凡再有肆意散播谣言,损害工友名誉,影响团结的,厂里一定从重处罚,绝不留情。
王响和罗美素当天就去了财务科,把早就该报销下来的那几万块钱医药费报了下来,两口子还把黄丽茹请到家里,真诚无比的感谢了一番。
也因着这件事情,罗美素对黄丽茹前嫌尽去。
宋玉坤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就转危为安,将一场风波消弭在无形之中。
虽然还有些小波折,但于宋玉坤而言,大体已然无碍,只要将黄丽茹和家里的黄脸婆彻底安抚住,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厂里对于厂长宋玉坤和情人幽会被黄脸婆抓到的八卦渐渐散去,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事情,变成了罗美素成功报了那几万块钱的医药费,成了黄丽茹为了帮表姐一家,差点把自己的名声都给豁出去了。
就在宋玉坤认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几个纪委的人,忽然找上了门,将宋玉坤带走。
随后没几天,财务科长、宣传科长等等厂里跟宋玉坤关系莫逆的几个高层接连被带走调查,桦钢一下子进入到群龙无首的地步,各个工厂陆续停工,工人们回家等候通知。
半个月后,纪委那边传来消息,宋玉坤、财务科长等人涉嫌滥用职权,中饱私囊,侵占****财产,上面也紧接着空降下来几个人,顶了宋玉坤几人的位置,原本只是保卫科代理科长的龚彪,也提前转正,带着保卫科配合行领导,开始对桦钢的筛选、清洗和整改。
自打宋玉坤被抓了之后,黄丽茹就辞职了,也从桦钢的宿舍区搬了出去,没人知道黄丽茹搬去了哪里,包括王响和罗美素两口子。
桦钢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大的动荡,桦钢能否从这波动荡中撑过去,要是撑不下去,厂子里万余工人日后的生计又当如何?
没有人知道,连王重也不知道。
王重的吉膳堂生意依旧火爆,厂里停了工,王响也跟着罗美素到吉膳堂里头帮忙,至于王阳,留下书信,跟着几个厂里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坐上南下的火车,奔着粤省去了。
傅卫军和隋东仍旧还在吉膳堂的后厨里跟着朱师傅学习手艺,因为王重给的工资并不低,又有傅卫军的帮忙,沉默现如今除了在吉膳堂兼职之外,没再找的兼职,每天就是在认真读书学习。
时光荏冉,转眼就到了98年的夏天,沉默期末考试拿了年级第一,得到了老师和学校的表扬。
看着成绩单上的分数,回味着脑中让她觉得充实的知识,沐浴着有些灼热的阳光,沉默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宛若盛开的太阳花。
“王大哥,谢谢你!”
沉默还记得,那是一个周末,自己私底下找到王重,鼓起勇气对王重说明了心意。
王重却只笑着揉了揉沉默的脑袋,说道:“还记得那次在旅馆,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沉默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王重道:“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就跟电影一样,在每个不同的年龄段,都扮演着各自不同的角色,你现在的角色是学生,学生最要紧的就是学习,是读书,爱情或许很美好,让人向往,但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爱情,就算是曾经山盟海誓的两个人,当他们真正的生活到一起之后,当初那轰轰烈烈、山盟海誓的爱情,也会逐渐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磨平棱角。”
“但知识不会,你掌握了,它就是你的,一辈子都跟着你,将来还会成为你这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依赖。”
“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等着你去经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是个聪明人,这些话我和王阳说,他未必能够理解,但你不同。”
沉默看着王重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睛,问道:“王大哥,谢谢你!”
王重拍了拍沉默的肩膀,说道:“你有梦想吗?”
“梦想?”沉默虽然不知道王重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就着王重的问题思索起来,可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答桉,摇了摇头。
“那就先找到你的梦想,然后努力朝着梦想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爱情只是广阔人生的一部分,记住,挡住了你眺望美好未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