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昏暗的甬道中，少女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壁往前走着。
    她的脚步浮虚，神色灰败，仿佛受到了重创。
    少女的左小臂已然消失不见，可奇怪的是，小臂的断口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有时不时迸出的火星和外漏的缆线。
    “咳咳....这具身体，到极限了啊....”看着自己行动越来越困难的双腿，少女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向着带所有人离开乐土的行为是那么天真。
    这具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强大的空间乱流，能支撑着走出来，已经是因为侵蚀的力量了。
    如果没有一个律者的力量作为倚靠，光凭这具身体，绝对对抗不了那么强大的空间乱流。
    要怎么去形容呢，就算是凯文进去了，想要出来也得付出点什么。
    少女艰难的抬起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双脚，向前走动了一小段距离。她抬起头，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月光，想要再抬腿，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自己的腿了。
    “已经....报废了吗。”看着不时冒出火星的双腿，少女苦涩的笑了笑。
    她明白，走到这里已经是她，已经是这具身体的极限了。
    “啊啊....”透过甬道，少女看着自甬道外照进来的月光，想要伸手去触碰那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光芒。
    可是她却移动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那一缕始终距离自己有一步之遥的月光。
    “呵。”靠着墙壁，少女缓缓的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双已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腿。
    “没想到就差一步了啊。”抬起头，少女喃喃的说着。
    “不过，到这里也已经足够了吧....乐土的异变会被他们发现的。”她知道乐土的入口有世界蛇的基地，所以，她也确信世界蛇肯定会发现乐土的异变，会派人来查看的。
    “我要撑住呀，不能现在就倒下的。”少女低若蚊吟的声音在甬道中响起，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可是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呀，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丧失行动能力了吧？
    或许就连视觉，听觉都会失去。
    没办法呀，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代价，这就是强行容纳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的代价。
    可是她不后悔呀。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也不能后悔了。
    只是有一点点可惜，没能走出这条甬道，看到真正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是怎么样的呢？
    是不是万里无云，朗朗晴空？
    还是说，刚刚才下了一场大雨，空气格外清新？
    好可惜呀，她看不到。
    “嗒.....嗒.....”脚步声从甬道的尽头传来，少女艰难的抬起眉眼，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鞋尖。
    “是....凯文吗？”少女没有继续抬头，因为面前的衣角已经让她知道了来者是谁。
    “.....嗯。”男子站在少女面前，他看着面前身躯残破不堪的少女，缓缓的握紧了拳头。
    “哈，我就知道是你。”对于男子的回答，少女没有意外。
    是啊，这就是凯文，他肯定会在最危险的地方。
    就比如此刻，他成为了防止侵蚀进入人类社会的最后一道壁垒。
    “......你，还好吗？”看着少女，凯文犹豫了片刻，才问出了这句话。
    这其实根本不需要问，看少女的样子就可以完全看出来了。
    “嗯~看起来不太好呢，要是你再来晚一点，说不定我就撑不下去了。”慢慢的说着，少女有些艰难的抬起自己的手，对着凯文慢悠悠的说着。
    她说的好像不是自己一般，语气那般轻快，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俏皮的意味。
    “嘿，不过好在，你来的很及时哦。”抬起头，少女看着凯文的脸，这一次，她看到了凯文的模样。
    那是一张与她见惯了的凯文不一样的脸呢。
    倒不是长得不一样，而是.....气质不一样呢。
    “凯文，这些年，你很辛苦吧？”看着凯文这张没什么生气的脸，少女慢慢的说着。
    “没有，这是我的职责。”凯文回答的很快，就像是例行公事的客套话一般。
    “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嘛，当英雄什么的，才不是你的作风。”慢慢的说着，少女知道这些年对凯文来说绝对不好过，也知道，凯文并不想去当什么英雄。
    “......有点累。”直到自己骗不到少女，凯文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很难想象，这位世界蛇的尊主，世间最强大的战士，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哼哼，我就知道，你啊，才不适合去做这些事情呢。”对于凯文的回答，少女毫不意外。
    她了解凯文，也知道凯文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愿。
    “但是我们啊，却依然将这份本来不应该由你承担的责任扔到你的身上。”少女很清楚，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选择逃避，而是与凯文一起回到逐火之蛾的话，那凯文会不会轻松很多？
    “不，这是我的职责。”凯文看着少女，却否定了少女的话。
    在他心中，这是梅希望他做的事情，所以，自然就是他的职责。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对你来说，这是她的愿望啊。”少女很清楚凯文为什么这么说，她也明白，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凯文很像很像。
    都是情至深处，却始终不得。
    只不过，至少梅能够给凯文回应。
    “........”
    “........”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都明白，再说下去，就是残忍的事情了。
    “凯文。”少女先开口了，她看着凯文，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嗯。”重重的鼻音从凯文口中传出，但是少女明白，这是凯文在回应自己。
    “你来这里，是来防止侵蚀逃出乐土的吧。”少女的声音很确定，因为她知道，这就是凯文来到这里的目的。
    “啊。”凯文的回答很简短，从他看到少女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幕。
    “......这样啊...”低下头，少女抿着唇，缓缓的松开了自己捂着腰间伤口的手。
    “滋滋....”绿色的紊乱数据流不规则的在机械身躯上闪烁，少女没有打算隐瞒什么，而是将一切都摆在了凯文面前。
    “.......”凯文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早就在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律者的气息。
    但是从刚才的对话里他也能感受到，面前的少女并不是律者假扮的。
    而是真真实实的，他曾经的战友，他的旧友。
    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她，就是真真切切的第十二律者，侵蚀之律者无疑。
    “嘿嘿，看起来，好像又要给你添麻烦了。”少女没心没肺的笑着，一点也看不出来紧张的样子来。
    “不。”凯文只是说出了这一个字，但是少女明白他想说的意思是什么。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是吗，那就好。”得到了凯文的回答，少女低下头，将手放到自己眼前。
    “呐，凯文，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凯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是少女明白，凯文会答应的。
    “我知道，侵蚀不可以离开这里，也绝对不能去到人类社会。我也没打算从这里活着离开，或者说，从离开乐土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做好死在这里的打算了。”少女慢慢的说着，她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残酷，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凯文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女，沉默了许久。
    “所以，凯文，我能拜托你....”一边说着，少女艰难的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刺了进去。
    “嘎啦嘎啦！”刺耳的机械零件声和金铁碰撞声响起，少女破开自己的胸膛，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结晶。
    那个结晶不大，看起来只有掌心大小，但是它散发着的光芒，却让人无法忽视。
    “......”在看到这个东西的第一时间，凯文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面前的这个少女，居然真的做到了。
    “带着她离开吗？好吗？她没有沾染侵蚀的力量。”少女看着凯文的脸，十分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
    这是她的希望，是她的一切，是她为之努力的原因。
    “......我明白了。”凯文没有拒绝，因为他明白，这是面前这个少女最后的心愿。
    “谢谢，凯文，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看着凯文接过结晶，少女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靠在墙壁上微微蹙眉。
    “......”凯文十分明白，自己应该杀死少女。
    因为此时此刻，她就是真正的侵蚀之律者。
    可是.....他的心在告诉他，不要这么做。
    “凯文，不要犹豫，好吗？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即使你不动手，我也无法抵抗侵蚀的力量给我带来的侵蚀。这样下去，我依然会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慢慢的说着，少女明白凯文在犹豫什么，她说这些，也是为了让凯文不再犹豫。
    “........”凯文沉默着，沉默着，他将天火圣裁拔出，将剑尖对准了少女。
    “没关系的，凯文，这样就好了。”看着凯文的动作，少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是却反而安慰起了凯文。
    “......”少女勉强的笑容落入凯文眼中，凯文知道，自己无法对曾经的伙伴挥出这一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往昔的记忆被翻出，凯文还记得，那天少女愤怒的面庞。
    可是现在，她却让自己将剑对准他。
    对他说。
    ‘没关系，这样就好了。’
    一朵鲜艳的火花被凯文从天火之上摘下，他将这朵火花封进坚冰之中，将它递给了少女。
    他不想对曾经的伙伴挥剑。
    “这样啊，也好。”接过这颗坚冰，少女弯起自己的眉角，将它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是机械之躯，但是，内里还是很脆弱的哦。
    做完这一切，少女看着凯文，似乎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啊，凯文，这次好像，又要让你一个人来承担了......这么看来，我们还真是.....差劲的朋友呢.....”少女的视线已然模糊不清，她看着面前人的轮廓，饱含亏欠的声音缓缓响起。
    “.......”凯文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就像是一个破损的瓷娃娃一般的少女，空着的手掌缓缓握紧。
    “不，你们是我这一生，遇到过最好的朋友。”
    男子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甬道中，跌坐在地的少女听着这句话，弯起了嘴角。
    “这样啊.....”少女似乎是在笑，即使她已经看不清面前男子的面庞，却还是认真而郑重的，看着他。
    “没想到最后，还能听到这样的话呢。”
    “我很开心哦。所以，笑一笑，好吗？我不希望我们的离别，太过悲伤。”虽然少女看不清凯文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凯文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
    “......啊...”凯文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人类的最强者，救世主，那个凯文，居然在颤抖。
    “.......”少女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面对别离，没有谁能够笑得出来。
    更何况，这一次再见，真的就是再也不见了。
    一缕暖黄色的阳光照进甬道，洒在少女模糊不清的视线中。
    少女转过头，看着光源传来的方向。
    “凯文。”少女轻声呼唤着男子的名字。
    “啊，我在。”凯文回答着少女。
    “太阳，出来了吗？”少女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但是她捕捉到了那一缕，微弱的阳光。
    “嗯......茯苓，天亮了。”
    “......”
    他没有得到少女的回答。
    低下头看去，他看到少女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缕缕火光冲破束缚，焚烧着她的身体。
    她依然向着光的方向，即使她再也看不到这缕光的源头。
    男子咬着唇，他看到一缕阳光冲破了黑暗，终于照耀在了少女的身上。
    炽热的火焰在阳光下舞蹈，似乎是在为这位少女送别。
    他明白，这一次离别的期限是，永远。
    “.......”
    嗒。
    一颗颗细小的冰晶滴落，砸在甬道的石板上，却又马上被灼热的火焰蒸发。
    “茯苓，生日，快乐....”
    他没有忘记，今天，是十月九日。
    【the flower of hope blooms on withered bo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