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捏着杜若斋的牌子,指节泛白,垂眸掩下忧思,心不在焉。
伯懿打量着眼前犹自喋喋不休的林深,有些惊奇:“没想到,林知县也是杜若斋选定的人。”
林深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哪里哪里,小小知县当不得‘选定’二字,多亏了杜若斋相助,我才有今日。”
他朝伯懿拱拱手,又继续朝着玉浅肆道:“所以玉大人不必忧心,杜若斋的人相互帮助,与小公爷无关。我带的这些人,也都是曾受过杜若斋襄助之人,放心吧。”
远远近近站在废墟上的那几个壮汉,此刻正带着好奇而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略显狼狈,却依旧出尘的红衣女子。
传闻中,玉罗刹也曾受过杜若斋襄助,不过从不见她带杜若斋的牌子,因而他们也大多以为此事为道听途说之语,是玉罗刹为了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口碑而故意散布的谣言。
直到昨天夜里,有人带着一块杜若斋的牌子一一敲开了他们的家门,以礼相请,求他们襄助,他们这才得知真相。
他们虽都身着便服,但其中两人,玉浅肆对他们有些印象,应当是南安县的不良人。其他倒都是生面孔,应当是南安县里其他得过杜若斋襄助之人。
玉浅肆将牌子递回给林深,拳掌相握于额前,而后移向左胸,一一向那几人拜谢。
这是杜若斋独有的手势,只有接受过杜若斋襄助的人才会懂得。
那几个壮汉这才露出了豪直的笑意,笑着还礼。
“原来你真是杜若斋的人啊......”伯懿看着林深手中的牌子,神色难明。
从未见过她佩戴杜若斋的牌子,而昨日药安去南安县寻求帮助,定然是拿着她的牌子方才有用。
她不佩戴,是因为将牌子给了王嵩吗?
还是早就猜到了自己进入提刑司后名声会有所影响,忧心牵连到杜若斋?
“是啊......我当初流落在外,是杜若斋帮了我。”玉浅肆似是不愿多谈的模样。
杜若斋十分神秘,但所照拂者无一例外都是十分出色的,身为寒族却心怀志向的年轻人,因而在民间广受赞誉。人人都已得到杜若斋的牌子为荣,得之者大多悬佩于身,以示优待。
“我在......”伯懿顿了顿,继续道:“......我在西北的时候也多有听闻,许多年轻的后生来投军,都曾言受到过杜若斋的照拂。”
玉浅肆轻轻“嗯”了一声,扭头问林深:“你还没说,雅音姑娘究竟如何了?还有,宫里昨夜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雅音绕过了小道,扶靠着树,轻声道:“玉大人,雅音无碍,对不起,是雅音太无用了,拖了很久才找到帮你们的人,你们受苦了......”
说着就要拜下去。
玉浅肆连忙上前扶起她,看着她满身满手的伤,虽已被清洗包扎过,但心中仍旧不是滋味。
“雅音姑娘,多谢你舍命相救。”
“怎会?应该是雅音,多谢二位大人。雅音本是贱籍......可二位大人竟为了我身陷险境,雅音实在无以为报。方才竟还不小心睡着了......实在是对不住二位大人。”
“这怎么能怪雅音姑娘你呢,”林深闻言忙忙走了过来,因步子太急,被满地的碎石绊了一跤,好容易才站稳。
“雅音姑娘何必自轻,我林深还从未见过若姑娘一般英雄的人物。以一己之身深夜求救,有勇有谋,有魄力!林深着实佩服......”
看着雅音逐渐低下头,愈发惶恐的模样,玉浅肆忍不住打断道:“广直,昨夜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深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双眸骤亮,连忙发挥自己所长,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药安将我们带到这里之后,小公爷应也是察觉到了困住您的异常所在,便命药安回京探查。果不其然,今早的朝会上,不!准确来说,是昨夜,宫里就出了事儿——”
说到这里,林深又压低了嗓音,挑着眉毛兴致勃勃地望向玉浅肆。
见玉浅肆“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作势要去摸腰间的匕首,不敢再卖关子,连忙摆了摆手继续道:“小公爷前脚离开宫门,后脚载光殿就莫名起了火!禁卫军并值守的太监扑灭火后,一部分留下来守在载光殿外,剩下的禁卫军于宫中戒严,护卫在陛下身侧,以防有刺客声东击西。”
载光殿是宫内的皇家宫祠,不同于皇陵内的万宗祠,内仅供有大盛开朝立国以来历代皇帝的金玉灵位。的确是一处一动即可乱宫禁之所在。
“结果,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林深咽了口唾沫,忽地提高了声音道:“今日的早朝之上,待陛下稳坐于殿上,打开前廷的殿门时,便同刚刚踏入庭中的众朝臣一起,看到了庭内正中赫然摆放的,先帝的金玉灵位!”
林深虽不再卖关子,但声音忽高忽低,忽长忽短,依旧将故事述了个跌宕起伏,悬念迭起。
可这故事于玉浅肆来说,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她并无太多动作,只轻挑眉尾继续道:“我猜,还有更精彩的?”
林深拍了拍手对玉浅肆的未卜先知以示赞服。
“还记得我说的?昨夜有一队禁卫军一直护卫在载光殿之外,将载光殿团团围住,那可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玉浅肆连连点头,轻笑道:“我猜猜看,他们在救火时并救火后,定然仔细检查过殿内,一切并无异常。于是护卫在殿外,可今早朝会之事闹大之后,禁卫军便发现,殿内的先帝灵位,不翼而飞了?”
林深做作地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
继而不甘心地补充道:“不仅如此呢,据说原本应该放着先帝金玉灵位的地方,化成了一摊血水呢......”
玉浅肆与伯懿对视一眼,果然,他们与少主想到了一处。
有人用这种法子困住自己,一如凌云阁一案中的真凶一般,定是要利用自己不在的时间做些什么。
若是她在京城,昨夜宫中失火之后,她便会被第一时间召入宫中,自然便能发现幕后之人的手笔,不至于在今日朝会之上,将事情闹大。
“不知怎的,此事现在已经传开了,如今许多人都在传,是先帝不满陛下所为,要降罪于陛下呢......”林深喃喃总结道:“如今又临近先帝忌辰,实在是让人不想想多都难!”
不知这一遭,又是冲着谁去的。
一个尚未亲政的皇帝,能如何令先帝不满呢?究竟是不满于有人大权在握祸乱朝政,还是不满于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实在令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