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从赵招娣与钱徐来的脑后取出了两根完全没入脑袋的绣花针。
而这个穴位是......
哑门穴。
主治癫狂、痫症,声音嘶哑与中风。
再看这两人面上,还能依稀辨别出都带着些诡异的笑容。
按理来说,若是被刺中了这个穴位,人应该会极度痛苦才对,怎得反倒会笑?
“不仅如此,”张以伦卷起了第一个死者赵招娣的袖子,道:“只有她生前受过外伤。”
手腕内侧与手掌交接处的手舟骨外的皮肤有轻微的擦挫伤。伤口极浅,且已被清洗整理过,可以看出正在愈合,说明,这是死前受的伤。
“玉姐姐,你还能瞧出些别的吗?”张以伦摘了一角手套,抓起一旁的糖扔进了嘴里,狡黠提醒道:“比如,某些可以当做并案侦查依据的线索。”
玉浅肆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也就这个小大人,竟敢来考自己。手上却从善如流地拿起每颗脑袋翻来覆去地查看,又对着脖颈处的切口比划了半天。
了悟道:“这致命伤有问题。”
张以伦连连点头,十分激动,“我就知道玉姐姐一定能看出来!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伤呢!”
伯懿凑近了一看,感慨道:“的确,切口如此锋利,这得多快的刀啊。”
玉浅肆摇摇头:“这恐怕不是兵刃造成的伤口......”
看伯懿拧着眉头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懂。
她伸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颗橘子在手里掂量着,突然起了玩闹的心思。
不怀好意地笑问:“伯公子,见过砍头吗?”
“将人的脑袋搁在砧锧上,把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锋利,然后,就像这样......”
她将手中的橘子搁在桌案边,一半悬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手起刀落,悬空的那半橘子便四溅着汁水直直掉下去,而后被张以伦眼疾手快地在将将落地时接住。
那双手,方才还摸过死人的脑袋。
伯懿只觉得自己后脖颈一凉,汗毛倒数,屋子里的臭味又占据了上风。
不禁咬牙切齿道:“你们俩......是故意的吧?”
玉浅肆哈哈大笑。
两人手中各自捏着半块橘子,不约而同地递到了伯懿面前。
问道:“你瞧瞧,可有什么发现?”
原本酸甜的清新味道,和着屋子里的腥臭,鼻尖的姜醋味道,让他差点又吐了出来,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橘子了。
忍着胃中的翻滚,皱着脸看了半天......
果然有不同!
“这里......”他接过两半橘子合在一起,将那处奇怪的接缝转到了自己面前,惊异道:“这个地方是豁口,并不是刀砍断的,而是......”
而是扯断的。
看着眼前女子明媚的笑意,他明白了过来。
这橘子泰半悬空,又有重量。
无论多锋利的刀,在劈开一条缝的时候,已经被分开的部分就会因着自身的重量往下掉。
因而,还没等刀砍完最后的部分,那点儿连着橘皮的半块橘子就会因为重量被扯下去,因而在最后留下不平整的,像是撕扯一般的小豁口。不会是完全一劈两半的整齐刀口。
就像是砍头一般。
无论是砍头,还是切橘子,都不若在砧板上切菜。
脑袋自身也有重量,悬空被劈开的时候,已经被劈开的部分不会停在半空等刀落下,才身首分离。
它会因着自身的重量,一边被劈,一边......自己掉下去。
所以,应该也像是这橘子一样,切口不该完全整齐,而是会在最后身首分离的部分有一些并不整齐的撕扯伤口。
但这四具尸首,并没有这样的豁口。
伯懿明白了这一点后,再看向手里的橘子,只觉得恶心,赶忙递了出去。
张以伦无所谓地顺手接过,喜滋滋剥开皮吃了起来。
伯懿眉头一皱,他以后再也不吃橘子了。
玉浅肆继续低头查看尸体。
红衣玉面,长睫微颤,不瞄自黛的秀眉紧蹙,伯懿下意识拿起灯靠近尸体,帮她照亮。
灯影晃过的一瞬间,她蓦然察觉了什么。
抬头看了一眼伯懿,眸色像是被点燃的焰火般,伯懿被这漫天的烟花迷了眼,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她一把夺过了自己手中的灯,在尸首脖颈的断口处来回晃动着。
因着光源转动,三人像是进入了走马灯一般,周遭一切的影子都奇异地扭动了起来。
“小小张,你瞧!”玉浅肆指了指四具尸骨的脖颈切口,“是不是每隔一段,就有一点较深的切面!”
四具尸体,其中三具已经死去多日,若不是方才烛影晃动,脖颈的投影被无限放大,投在了地上,恐怕他们也不会发现这个。
玉浅肆轻笑一声,仰头望向伯懿,难得诚心夸赞,“可真是好运气呀!”
眼中的七色焰火再次携着喜意绽放。
伯懿上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在风亭苑内。
彼时彼刻心境,绝非此时此刻可比。
看着眼前女子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很难将眼前恣意之人将晚间还被在人威逼的女子联系起来。
她像是拥有一种能力,永远会忘记苦难和困境,总是能想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
这份心情,也像是会传染给别人一般。
他也不自觉弯了嘴角,轻笑出声,连日来胸中的烦闷竟也随着笑意一扫而空。
张以伦丢了手里的橘子,凑了过来。三个人一同蹲在地上,视线与桌板上的脖子齐平。
“果然如此!”
皮肉部分会随着腐烂而收缩,不太明显,可骨头上的切口却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发生改变。
细细摸上去,颈椎上齐平的伤痕中间突然凹下去了一条小缝。
就像是......
“就像是,这把菜刀的中间突然宽了一毫,”张以伦感受着,感叹道:“玉姐姐,你可太厉害了,我之前都没发现。”
有了这个发现,再对比其他地方,便可发现,这个痕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
伯懿撑着脑袋想破了头,但依旧毫无思绪。
他在空中比划又比划,线——点——线——点——线......
“这到底是个什么兵器啊?为何中间会突然变粗,又变细呢?”
切面应当极细,所以能快速将脑袋切掉,可中间还有比较粗的地方,像是连接点一样?
天下间的兵器,无论有多罕见,首要的铸造原则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使用方便,而绝非为了好看。
换言之,这凶器之所以如此,便是有其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抛开可行性不谈,倒是像......
玉浅肆沉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伤口,像是丝线......一类的东西?”
她还记得,小时候看娘刺绣,自己扯着丝线玩儿。不小心用力一扯,一根细细的丝线就将手指勒了一道血痕出来,伤口还不浅。
“是啊,玉姐姐!这个中间突然变粗的点,也像是丝线打的结一般......”
想到这里,就连张以伦也不禁打了个寒战,迟疑地望向板子一头一动不动的刘小杏尸体。
满面愁苦道:“绣花针,丝线?这怎么听都像是,绣技高超的女鬼绣娘回来复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