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霆琛心里一震,夹着烟的两指微不可察的一颤,神色幽然,抬眸看了周南安一眼,又垂下眸。
“你为什么认为沈澐寒一定是被冤枉的。”
周南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呢?”
“你为什么给她定了罪,你对她惯有的偏见来自哪里。”
“人一旦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形成是很可怕的。”
“譬如时南卿在你眼里,温柔善良,楚楚可怜,需要保护,而沈澐寒爱慕虚荣,不择手段。”
“真正的沈澐寒你了解过吗?”
“时南卿你或许看穿过,只不过你想睁只眼闭只眼,纵容着骄横,甚至杀人也可以说是不小心,因为她笃定你会帮她处理掉。”
“霆琛,时南卿所做的一切,你也有份,并不无辜。”
傅霆琛的烟不知何时灭了,被未捏在他的两指之间,指尖还有烟灰,一看并知是被他用指掐灭的。
并不无辜?
无辜这个这两个字确实和他沾边。
他对沈澐寒来说确实不无辜。
沈澐寒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周南安看到他手上的烟灰,看了一眼他,见他依旧在看着窗外。
并不是他多事,而是他不想看到他疯的那天,傅霆琛是极致偏执的人。
像他的哥哥,过了那么多年,说着不恨,可是对于他哥哥的恨早就是刻骨铭心。
周南安不想他后悔时,连句道歉都来不及和沈澐寒说。
三十五岁只是目前来看,但她整日郁郁寡欢,活得压抑,再加上一些未知因素,所以他现在很担心,沈澐寒真的能到三十五岁吗?
“我知道你不爱听,你信誓旦旦不后悔,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后悔了,却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你要抱着愧疚过一辈子吗?”
傅霆琛恍惚的神思蓦然收了回来,深邃锐利的眼眸看向周南安:“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最近你说话越来越奇怪。”
“沈澐寒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你在骗我是不是?”
见他神色凌厉,语气质问,周南安依然沉稳冷静的看向他,反问道:“她的身体情况你不是也能感觉得到吗?”
“她从出监狱进过多少次监狱,你应该更加的清楚。”
“你什么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你不会感受不到。”
“四年前,你触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是有温度,现在呢?”
“我不信你没感觉到。”
“前后差距那么大,还能因为什么?”
傅霆琛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踉跄的退后一步:“周南安,你在瞒着我什么?”
周南安那天在医院,捡到被撕碎的报告,他好奇,谁会在医院把报告撕了扔掉,他看到沈澐寒三个字时,特地的去调了一份。
看到报告时,他被惊住了,沈澐寒比上次的还要糟糕。
也许是对沈澐寒遭遇的同情,他答应帮沈澐寒隐瞒,可是再晚一点,沈澐寒的生命走到尽头,而傅霆琛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周南安的声音沉重又夹杂着些怒气:“我只是提醒你别后悔。”
“你要是真在意,就不会没有发现,三番两次的让她进医院。”
“她再有罪,四年的监狱也够了,更何况她没罪,所遭还是无妄之灾,还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
“她唯一的罪过大概是喜欢你。”
“只因她喜欢你,你就毁了她的一切。”
周南安不是当事人,但他能感受到沈澐寒的无助。
现在沈澐寒没亲人,连跳楼她都敢,如果有一天她支撑不下去,连恨意都没有了,谁都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求生很难,但是求死很容易。
傅霆琛手中的烟碎的不成样子,他始终不敢相信。
周南安的话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他潜意识的排斥。
“你在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骗你沈澐寒也离不开你,不是吗?”
“是你,不敢接受现实。”
“你为什么不敢接受。”
为什么不敢接受,是因为他没想过,她会离开。
也不敢想,她会离开。
“沈澐寒是坚韧,但她也只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顽强了。”
“你送她去监狱,吩咐监狱的人,对她做了什么,你更清楚。”
“她的一身病都是在监狱留下的 ”
傅霆琛浑身僵住,在监狱留下的病根。
周南安的意思是他让人做的。
他只是吩咐人去吓吓她而已,并没有让她们真动手。
“九号监狱,你不会不知道,那是她能待下来的地方。”
“你把她扔去哪里,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她不会是健全的沈澐寒。”
傅霆琛掠过周南安,看向窗外,胸口的地方疼的痉挛,搭在栏杆上,白皙的肤色上布着凸起的青筋,沉默半响,压低声音,沉哑问道:“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周南安转身,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同样的看向外面的万千灯火,带着惋惜:“没有。”
傅霆琛深邃的眉眼间讳莫如深,声音凝重低沉:“研制出特效药呢?”
一度以为傅霆琛在开玩笑,可看到他认真的神色,周南安严肃道:“那是折磨她,特效药只能延长寿命,并不能根治。”
“她是身体组织整体机能出现问题,医学上还没有治疗的案例。”
像块巨石猛然压在他心间,沉重的他喘不过气,呼吸都很困难,他喉间干涩的难受,暗哑道:“什么时候开始?”
“这只有她清楚,但你逼问她也没用,她不会告诉你,甚至还可能跟你发生争执。”
傅霆琛烦躁的扯下领带。
沈澐寒对他的恨意他比谁都清楚。
她丝毫没隐藏恨意。
她爱的肆意,恨得也肆意。
曾经流露着爱意的星眸被麻木的恨意所取代,他比谁都看得清。
那么纯粹的爱,那么纯粹的恨,他怎会看不清。
周南安才跟她接触过几次,对她竟是那么的了解。
是,只要他问,一定避免不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
他的手抚上冰冷的眉眼,腔调沉哑:“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可以保住她的命。”
周南安不知是不是错觉,傅霆琛的声音里带着低泣般。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根本就不可能。
“一朵终会枯萎的花,随着时间流逝,终会凋零,谁也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