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彻也一路打听,当他带人找到鬼冢英吉的时候,
这个落魄的男人正跪在大街上,拽着弹珠店大堂经理的裤腿儿哀求,
他希望能赊一回账,好回去再賭一把翻本儿。
“求您了!看在我是老顾客的份儿上!”
平日里,这位经理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可一旦被他发现,顾客身上再无油水可榨了,便会瞬间变换嘴脸;
“本店概不赊账!没钱就特么别玩儿!”
经理一脚踹在脸上,鬼冢英吉爬起来,继续下跪哀求;
“就一筐!我愿意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换一筐弹珠!”
“输傻了!呆了吧!瞧你这德行,落水狗一样的玩意儿,还掏得出一分钱嘛?”
“我还可以……对了!
血!卖血!抽我的血吧!”
“谁要你的臭血,脏死了!赶紧滚蛋!”
大堂经理试图把腿抽出来,可对方抱得太紧,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不肯撒手;
“别特么扽老子的裤子了!
来人呐!揍他!”
负责给弹珠房看场子的小弟早就拎着棍子,在旁边等着呢,
经理一声令下,劈头盖脸将这賭狗暴揍一顿,揍完了还啐口唾沫:
“别再来了!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
鬼冢英吉被揍成了熊猫眼,鼻梁骨断了,眼角豁开个大口子哗哗流血……
这位曾经的暴走族老大趴在弹珠房门口,时髦的飞机头头型沾满泥土,白色的‘特攻服’长衫上都是被人踹得脚印子。
路人对他指指点点,纷纷绕路,好像在避开一袋臭不可闻的厨余垃圾。
脚步声在接近,一群人靠近他,没有绕开。
鬼冢英吉抬起头,看到了穿着黑濑学园笑服的山上彻也,
他正叼着香烟,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小鬼……你是来嘲笑老子的么……”
山上彻也冷哼一声,反问道;
“暴走族,你的摩托车呢。”
这话恰好戳中鬼冢英吉的痛点,气得他破口大骂:
“关你p事儿!吔屎去吧!臭小子!”
“怎么跟俺少主说话的!?”
旁边的墨镜男撸起袖子,想要动手,被彻也拦住了:
“阿星,算了。”
他蹲下来,打开精装金属烟盒,撕开金箔纸包装,递出一根mildseven(七星)牌香烟。
鬼冢英吉愣了一下,接过来叼在嘴里,
脸早就丢光了,再受些屈辱也没所谓,他现在紧迫需要免费的焦油和尼g丁麻醉自己;
“借个火儿……”
山上彻也掏出一只限量版zippo打火机,给对方点上。
·
鬼冢英吉有了一些触动;
感觉自己被尊重了,至少被当作人看待,而不是过街老鼠似的賭鬼。
抽了几口,仔细想想,来自曾经敌人的施舍,一定暗藏着毒药,
于是,他臭着脸说道:
“轮不到你来可怜老子!”
“你的摩托车呢,鬼冢。”彻也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这一次,他朝着对方伸出手,以示友好;
“起来聊吧。”
这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戏耍自己,已经好久没人像这样尊重他了,
鬼冢英吉拉住了那只手,很快,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
年轻,强壮、澎湃的力量,一把将自己拽了起来,
如果现在打一架,面前这个穿着笑服的半大小子能把他揍出屎来,把他的脸踩进泥里嘲弄奚落一番,
可山上彻也并没打算那样做,只是重复着那个问题;
“你的摩托车呢,鬼冢。”
那目光蕴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使得他浑身发抖,不得不去回答;
“卖了……”
“你是暴走族,怎么能卖掉摩托车呢。”
这话说的没毛病,
新札幌的暴走族,就该拧着油门,卸掉消音器,努力制造出噪音,让沿路每个行人的耳膜都感觉到不适。
鬼冢英吉享受那些厌恶的目光,那些路人敢怒不敢言憋屈的样子,很有成就感,感觉自己不再是小混混,而是令人畏惧的黑道。
(是啊,一个暴走族,怎能卖掉自己的摩托车呢……)
然而,他就是做了这样愚蠢的事;
上周,他把心爱的‘哈雷’摩托车推进当铺,换取一叠钞票,在弹珠房玩儿了几天就输光了。
那辆摩托是他花费无数时间心血,从二手市场淘来,修复、改装,维护、喷漆……
油箱上粘着他心爱的骷髅贴纸,高耸的握把系着女友送的丝绸带,
侧面挂着大功率喇叭,车尾飘扬着三面旗帜,上面写着‘騎士精神’、‘全員惡人’、‘喧嘩上等’,
这些旗帜、标语彰显着他暴走族老大的身份,在加速骑行的时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时候,鬼冢英吉一马当先骑在最前,女友搂着他的腰,在耳畔说些令他心跳加速的情话,
上百号兄弟们跟在身后,轰隆隆,此起彼伏的引擎声震天撼地,招摇过市……
每当这时,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这座城市并不属于上城区那些西装革履的富豪,
而是属于他们,属于他们这些一腔热血的穷小子,来自街区的年轻力量……
那辆哈雷摩托车,是他的骄傲,他的光荣、他的梦想,他的青春,他的荣耀……
(毁了……全毁了。)
鬼冢英吉捶胸顿足,猛男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