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变化之术?这是变化之术!祖师有灵,祖师有灵,没想到我刘面有朝一日竟能见到自家手段的全貌,便是此刻死在这里,我也瞑目了。”
奉天城内,一处距离大帅府有一段距离的宅子里,当年选择留在关外的面人刘,在看到自己当年被迫传授给王一的独门手段捏骨画皮如今在王一手里,配合三重之境的聚散由心,化作了神话志异里那些神仙,大神通者才能展现出来的变化之术后。
脸上已是泪水,因为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捏骨画皮不仅仅是用变脸,伪装,还能以变化万物之术来对敌,这看似术,可几近于道,谁知道最后会走出一条怎样的路呢。
朝着在天之灵的祖师磕头之余,面人刘也像是想起来什么,赶忙跑到王一面前。
“这变化之术再好,你也得好好研习这捏骨画皮啊,这手段可是咱的根!”
“好啦刘师傅,莫要这般激动,就目前来看,可能全天下除了我可以这般自由施展变化之术之外,就算还有他人,也不多,而且想要将其化作一门由浅到深,慢慢入门的手段,还得靠你呢,怎样,这些年没落下手艺吧?”
听到王一这般解释,面人刘倒也不恼,只是笑着看向跟着王一一同通过密道进入奉天城的十八名三一门弟子。
小手往后一背,弯着腰,仔细打量着在王一授意下开启逆生二重状态的这些三一门弟子。
时不时也探出手,将真炁附着在手上,查探逆生状态下的真炁游走线路。
这种冒失之举若不是有王一在场,就凭面人刘这般做法,当场被打死都是轻的。
面人刘也不恼,而是通过自己刚才从这些三一门弟子逆生状态之下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在那笑了起来,眯着眼,推了推眼镜。
“不错不错,捏骨画皮也好,变化之术也好,都是精细的功夫,不精细也骗不过别人。没想到逆生也是一门精细功夫,也是,不精细也无法这般独步天下。”
“行走!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要让这全性妖人传授我等伱之前的变化手段?”
有弟子不忿,上前一步发声。
“全性就全性,别随随便便给人家加上妖人的后缀。而且也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人家就是想教,你们也未必学得会,让你们跟这位接触,是想着触类旁通,说不得对你们进境有所帮助,别忘了你们这次下山随我来关外的目的。
另外,人家虽是全性,可到头来也是跟我那死鬼师父一样,大恶不做,小恶不断,有罪也罪不至死。当年他能选择留在关外,且一直呆到现在,不也是在为自己过往之事赎罪吗?别这么上纲上线,门户之见这种东西可以存在,可也得分时候啊是不是。”
一通教育,除了水云,长青这几位年长的,这些下山,修到二重境界的三一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都差点忘了他们这位三一门世间行走第一位师父就是全性门人鬼手王了,看了太多次人家的手段,都快忘记人家开始的授业恩师是谁了。
就在话题因为面人刘变得尴尬时,在众人所在的大厅外也有人声传来。
“王先生说得好啊,这几年要不是有刘师傅的手段在,我怕是现在都见不到王先生了。”
少帅的身影循声而来,再次见到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少帅时,王一却有点恍惚。
因为经历了丧亲于前,战火,风霜和背刺之事等一系列事后,这个也就比自己大四岁的少帅,在进来的那么一瞬间,王一仿佛看到了那位在俄国人和日本人之间左右横跳的老帅影子。
只是这位子不类父,多了几分果决。
“少帅,好久不见。”
“当年奉天一别至今,快五年了吧,物是人非啊。”
“我曾听说老帅在时,与少帅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句话啊,我记得,那会正好是起内讧,我爹要跟他那几位把兄弟过过手,就跟我说,六子,睡吧,醒来之后这奉天还是那个奉天。我不如我爹,这基业交到我手里算是毁了。”
“诸位,我大帅府事务繁忙,无法久留,还请诸位给我和王先生一点空间可好?”
感慨一下过往,少帅也对着厅内这些王一带来的奇人异士一个抱拳,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很自觉离开了这间屋子,负责在外围警戒。
房间内,少帅还是有点不放心,朝着王一使了个眼色。
王一也只好散出真炁,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炁墙,再次隔绝内外。
“少帅,小心到这地步?”
“日本人那边能人不少,我可不想出任何差错。王先生,既然您来了,我就长话短说,我就三个问题。”
说着,少帅也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
“第一个问题,日后夺回关外,民心所向,取得天下,坐天下的是不是他们?”
“第二个,这批物资是不是障眼法?”
“第三个,王先生准备在这关外逗留多久?我该怎么配合您?”
三个问题,而当王一看着在桌上慢慢淡去的水渍,也看着眼前这位少帅。
照理说,这位少帅有这觉悟,让他那位好大哥参加第一届睡衣登山越野比赛还得四年呢,这时候就意识到未来得天下是谁了?不应该啊,这会老张还在先生身边陪着呢,要是先生那边有啥风吹草动,老张也该知会自己一声才对。
“王先生,你也不想想,就算我将十万奉军原地化整为零以义勇军名义遁入白山黑水,村屯之间,那也得有人接应吧?我那位好大哥到现在都在执行着他那攘外必先安内的狗屁方针,倒是本该被剿的那一批,在去年九月奉天事变爆发的第一时间,就公开发表声明,要抵御外侮。
我爹说的没错,人教人,百遍都学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人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都能派出一部分成员北上出关,配合我这边做事,你说这样的一批人,日后不是他们坐天下该是谁坐天下?”
所以你才在四年后毅然决然让你那位好大哥大半夜穿睡衣登山越野?
“那少帅有没有想过,若他们真坐了天下,你该如何自处?”
“哈,所以日后就该是他们坐天下了对吧,王先生果然高瞻远瞩,既然是他们坐天下,就我今时今日护土抗日之事,当朝大员我不是不敢多想,但给我老张家留个体面不难吧?能在这时候北上出关助我,心胸小不到哪去。”
王一很想回一句,要不是中间自己搅和了一下,今时今日你现在的名声跟过街老鼠没啥两样,全靠你让你那位好大哥参加了第一届半夜睡衣登山越野比赛。
心里这么吐槽,嘴上王一也得以另一句话来回答。
“那也得看少帅日后是否知行合一了。”
第一个问题在两人互相打哑谜的问答中得到了解惑,至于第二个问题,王一没有直接回答便已经是个答案了。
“果然,我就知道王先生你海外游历这几年不是无的放矢。既如此,我也不便多问,这一份名单和地图,你请收好。”
这是一份十万义勇军化整为零遁入之前老帅留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几大据点还有村屯的地图,以及几个只认图纸不认人的义勇军将领名字。
里面有自己知道的,但更多是自己不知道的,正是这些人从未放弃的抵抗,才让关外没有彻底变成日本人的自留地。
“接下来的时日里,我会用王先生你送来的这批物资,做出要将其分散,送到义勇军手里的假象,当然,义勇军那边也会配合我,尽可能吸引关东军的注意力。至于真正的物资在哪,怎么拿,就需要王先生你亲自走一趟,知会他们一声了。”
“这方面我自然会上心尽力,只是故地重游,我只知关外目前败走已是必然,但局势到底是个什么样,还请少帅解惑。”
“没啥好解惑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战线一直在退。要不是我老张家在关外还有点民心,小鬼子现在立足未稳,不敢太过放肆,现在怕是我跟王先生都没法在奉天城里闲聊了。正面战场就是如此,不过在异人方面的战场,既然王先生选择要在关外逗留一段时日,就让梁先生来说明吧。目前在奉天周边的异人战场,以梁先生为主,他来说,王先生也更明白一些。”
“少帅这是要走?”
“出来一趟已是偷闲,现在老叔不在,整个奉军上下都得我坐镇,实在是脱不开身了,我爹给我的这副担子啊,就算扛不住,现在我也只能死命扛了,希望我还有带我手下这些兵,这些将回家的一天。”
战火和风霜还有人情上的磨练,也让这位曾经的纨绔子弟终于明白自己父亲当年有多不易。
感慨之余,也再次拜别了王一,王一也撤去了炁墙,任由少帅在专人护送之下悄然离去。
等到少帅离开,之前在外面警戒的梁挺等人才重新回屋。
人手上的捉襟见肘,让梁挺只能选择派出人手保护当下没有选择叛国的奉军将领和他们的家眷,免得受到迫害。
“高家情况如何了?”
“他们跟日本人方面仇深似海,为了防止波及到少帅他们,高家第一时间也是化整为零,与义勇军一道遁入白山黑水之间。”
“仙家方面呢?这关外虽说龙蛇混杂,但说到底也是仙家的地盘吧,仙家是个什么情况。”
听到王一问到这个问题,梁挺也是有些支吾,目光看向了自己这个队伍中唯一的一个出马弟子,亦或者说看向他身旁跟着那只快有黄狗大小的灰毛老鼠。
王一也顺着梁挺的目光打量着此时已经人立而起,一双同样返璞归真的眼睛也在盯着王一。
一人一兽,在此时也互相打量着。
“我听闻前清皇帝曾与关外仙家有过约定,出马仙不过山海关,如今这个满洲国到底是不是前清所续大伙心知肚明,列位仙家要是选择遵守约定我也不反对。可眼下异族犯边,占据前清祖地,胡、黄、白、柳、灰五家的老祖宗就这么不闻不问?前辈既然选择了站边,也该给晚辈解惑吧?”
“哟,小东西,年纪轻轻,道行不低,懂得也不少啊。”
像是笃定了这只灰毛老鼠会说话一样,当王一开口点到了关外五家仙的五位老祖宗时,这只灰毛老鼠也是第一次口吐人言,直接让在场的众人惊掉了下巴。
就连负责供奉的出马弟子也是如此。
“灰爷,您?”
“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你灰爷我自明朝启灵至今,会说话不是很合理的一件事吗。不跟你说话是因为咱是你的供奉仙,有啥事一个念头就能解决了,干嘛还要张口啊。”
“那您好歹知会我一声啊,我好歹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
“那你不是也没问我吗?”
安慰完这个自小供奉自己的弟子,这头灰仙也窜到了桌上,五趾一摸一掏,尾巴一勾,就将面人刘身上挂着的旱烟摸到了自己面前,做出非常人性的动作,给自己来上一口。
一口过肺烟吐出,灰仙这才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王一。
“小伙子叫王一是吧,不错,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就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你爷修行这么多年,见过的修行人里能在你这年纪有这般修为的,你是第一个。我姓灰,我们家不跟其他家整那么多俗名,我在家里排十三,你叫我灰十三便是。”
“晚辈不敢,十三爷,我就是不明白,且不说异人之间的互相争斗,世俗纷争。五家老祖宗最早得道都是追溯到商周年间的大能,纵使非人,可也是炎黄一脉?”
一声十三爷,让这位灰仙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舒服表情,显然对王一称呼自己的方式很受用。
但随之也是一声叹气。
“小伙子,冲你这声十三爷,我也给你句话,你们人类自己不都说不聋不哑不作阿家翁吗。这种事,老祖宗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异类得道修行本就是千难万难,修行有成之后,这也不让做,那也不给吃的,总有不服的,说也说不听,教也教不会,而且你小子莫不是觉得我们踏上修行路,就能跟你们这些人一样,说不听就直接动手厮杀吧?”
“愿闻其详。”
在这位灰十三爷的解释下,王一这才明白作为异类修行的家仙或者其他畜生,祂们在修行路上有多艰难。
人为万物之灵长,生而有智,知晓对错,好坏。
即便踏入修行,行善还是作恶皆在自己一念之间,对于修行人而言,阻挠修行的因素可以有很多。
但是精灵不同,因为生而单纯,它们很难开智,修行,一旦开了智,因为生性单纯的缘故,它们在修行方面反而没有像人那般那么多问题所在,什么心魔啊,外因啊,都没有。
可以说,只要能开智,能踏入修行,那对于这些精灵而言,修行一道就是一片坦途。
只是凡事有利有弊,精灵开智修行便可一片坦途是基于它们天然生性单纯的缘故,可随着修行时日的加深,这助长祂们在修行路上坦途的单纯之性反倒成了掣肘。
所谓生性单纯,对于人而言可以称之为赤子之心,而对于动物而言,那就是天性。
什么是天性,那便是狼饿了吃羊,熊饿了袭击人。
仙家的修行,说到底就是要跟自己生为动物的天性唱反调,时时刻刻都得保证自己灵台清明,不会因为血煞之气冲昏了神智。
这种压抑本性的修行在太平时节还好,可到了战乱年代,尸横遍野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祂们这些得了炁的精灵。
让祂们想释放自己的本性,大快朵颐一场。
为了释放或者缓解这种情绪,精灵就会选择与出马弟子签订契约,让自己的精魄能够入住到弟子的窍穴当中。
通过降灵的方式,借出马弟子之身在对敌之余,也能够发泄自己的天性。
有的认为,与其这样压抑着自己本性修行,不知修到何时才是个头。
倒不如直接这样率性而为,纵使最后无法飞升得道,也不枉修行一场。
有的则认为,异类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自然要与自身天性背道而行,这般放纵自己,那还是关外供奉的仙家吗,不成了妖?
而在这种时候,五家仙的五位老祖宗都不露面,任由下面这些子孙分成两派。
一派行妖道,一派行仙路,就这么斗了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