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顿时亮如白昼。
不对,眼下本就是白日时辰。
怎得烛灯满目,漆黑如夜。
一位老臣孤坐中枢,两侧刀剑架颈,按着他的肩对着膝盖踹了又踹,偏就是怎么都跪不下来。
扯也扯不动。
拉也拉不住。
发须花白一个老头,哪来这么大劲儿?
兵卒急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为难的眼神投向自己的主人。
“好了,人家可是三朝元老,你们怎么能如此无礼?”
来者不善。
身后乌压压的兵卒,如同漆黑的白日乌云,遮天蔽日。一点烛火照亮他的脸,大皇子萧凯。
直勾勾地望着宝座,眼中的野心如惊雷般闪闪发光。
其心昭昭。
跟前已经躺了遍地老臣的尸体,独独剩王筠一个。
死乞白赖地跪在宝座旁,说什么,就算是死,也得血溅大宝,死不瞑目。
可笑!
他萧凯是长子,又有兵权在手。
父皇没有留下任何遗诏,立储的消息。
理所应当,该是长子继承大统。
凭什么一个籍籍无名,族谱上都没有名字的东西,能越过诸位兄长,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
他甚至都不是父皇的血脉!
凭什么!
“王大人如此忠心,可眼下,他又在哪儿呢?你们这些老臣,全都拼了命地替他保护这个位置,他呢?不争不抢,还搞什么投票。
要我说,这位置不是我抢来的,而是他让给我的。
王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王筠斜着眼冷笑,不拿正眼看萧凯。
阴阳怪气地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您天不怕地不怕,可不要拉上老臣。”
身为长子,年纪全长狗肚子里了。
趁着萧霖外出,起兵夺位。
糊涂!
摆在面前的天赐良机,保准有陷阱!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啊!
死在萧凯手里算什么?下去他还能和同僚们把酒言欢,问心无愧。
但要是……
哎呀!不敢想!
“老东西,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萧凯岂能听不出王筠在笑话他,走了一步臭棋。
勃然大怒,夺过兵卒的刀刃,就要亲手砍了他!
突然!
后颈一阵冰凉。
似有什么活物在脖颈上游动。
低头一看,一条纤细修长的青绿色蛇尾,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好几圈。
“啊啊!快来人,来人呐!”
“都别动,这可是剧毒。”
身后传来一道冷静平淡的声音,却如脖颈上那条小蛇一般,令萧凯浑身冒出鸡皮疙瘩来。
“陛下!”
王筠喜出望外,涕泪横流,跪着往前爬了几步。
狠狠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萧凯惊恐地和小蛇大眼瞪小眼,一边缓缓往后看去。
来人正是他没见过几次的萧霖。
不怒自威。
带着笑瞪他一眼,阴毒狠辣,令人寒毛直立。转眼又恢复那副温和有礼的假面,拍了拍萧凯的肩膀,但笑不语。
越过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的萧凯,径直往宝座而去。
但他并非要坐上去。
只是缓缓拉起了王筠,轻声宽慰道,“我来晚了。”
“臣,万死不辞!”
擦去盈满皱纹的泪水,看着他满布伤口淤青的手脚,颇有几分愧疚。
“何必如此?有人想当,就随他去吧。大不了下辈子,我到宋氏那边去,力挽狂澜,救于水火,岂不比在这儿殚精竭虑,还要受人忌惮强。”
此话一出,王筠立马跪下,大哭不止,呼喊道,“是萧国负了您!”
萧霖回首,望着瑟瑟发抖,但仍倔强地望着宝座的萧凯。
环顾四周。
一切都熟悉得有些令人厌倦。
半晌,才缓缓开口,“请吧,大皇子。”
似笑非笑,细细看去竟是讥讽。手一伸,十分灵性的小蛇听话地从萧凯身上爬下。
萧凯怒不可遏,对着地上的小蛇就要狠狠踩死!
凭什么一脸让位的表情!
这位置是他自己夺来的!
与父皇无关,也与萧霖无关!是他自己多年苦心经营,勤勤恳恳应得的!
“大皇子要撒气,杀了我就是,何必为难一条蛇?”
萧霖大步上前,将他一脚踹开。
伸手将小蛇护入怀中。
“这可是你说的!”
生气得失了神志的大皇子,举起手中的刀,就毫不客气,迫不及待地挥下。
王筠连滚带爬地下来阻止,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萧霖捂着被刺伤的胸口,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攻打萧国,我的愧疚又少了一分。大皇子,多亏了你呀。
下辈子见。”
“陛下!臣来世再做您的臣子!”
王筠痛心疾首,夺过兵卒的刀,挥刀自刎。
一代明君就在眼前,一次又一次机会,最后变成这样,是国家做出的选择,还是臣子和人民的选择?
这一刻……
下坡路将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快。
直到最后粉碎,不复存在。
王筠看见了未来和结局,毅然选择和憧憬敬佩了一辈子的萧霖,共赴黄泉。
……
大局已定。
登上皇位的萧凯,日夜不得安宁。
再三吩咐,要将萧霖的尸首烧了,挫骨扬灰!
绝不能让他再有下辈子!
请的术士做了七天咒法,永世不得超生,魂飞魄散。结果被反弹,横死当场。
放火烧了三天三夜,连头发都没烧断。
想用刀剑剁成肉沫,分尸各地。
刀剑全都断了。
皮毛未伤。
重点是这么多天了,露天放在台阶之下,本想羞辱于他。
结果尸身不腐,只如睡着了一般。
往来上朝的大臣,惊奇万分,不信邪地偷偷点火折子烧,真是像琉璃瓷器一般,越烧越光泽透亮。
对萧霖是仙君的传言,已然信了大半。
风雨无阻,晴空万里。
已经在外曝尸三年之久。
忌日这天,众人依旧三三两两地结伴上朝,路过尸体时,微微侧目低头。
生前敢当面辱骂,死后反而恭敬有加。
“尸体凭空消失了!”
“大家快看!”
尸体身下突然出现一个阵法,缓缓模糊,消失。全身骨头扭曲,折叠,最后化为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
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萧霖投胎轮回了,去了哪里?
真如传闻那般,去了宋氏吗?
不仅大臣,萧凯也被这下弄得惶惶不安,四处打听哪里诞下了新生儿。
就在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只在皇家。
果然……
“宋国皇后诞下男婴,赐名宋瑜,当即封为皇太子,朝野同乐。”
北方加急传来的报告。
彻底摧毁了最后一丝侥幸。
宋氏衰微,钱全供给前方军队。
年年亏空,年年收紧裤腰带过日子,十分紧巴。
皇帝都只娶得起两个妃子,这么些年下来,生了两位公主。盼着一位皇太子,如盼甘霖。
好巧不巧,还是……
该死!
当即下令,让前线的将军想办法,将宋瑜是萧国皇帝转世的言论传过去,离间父子。
萧凯却不知道。
举国上下藏了多少萧霖的死忠,命令接到了,实不实行却不是萧凯说的算。
故人变敌人。
不止萧霖纠结,朝臣更是无法接受。
他们仍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萧霖是去做卧底,时机成熟,便会将宋氏江山,拱手让出。
但他们错了。
仙君眼里只有天下,并无国家之分。
宋瑜安逸地窝在皇帝怀里,审视着朝堂上的众臣。
主战的,主和的,居然还有抛弃皇城往北逃命的。有人愁得满头华发,有人作壁上观事不关己,说起来,还有几个萧国的奸细。
嫁过来的公主,也不知是不是被秘密处死了。
只留下一套完整的情报网,可惜不在皇宫之内,而在市井之中,藏得极深。
这辈子的父皇,手段还行吧。
至少保证了宫内的太平。
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宋真公主,本来想送往萧国和亲。结果帝位悬空,宋国这边立马反悔,万一皇子自相残杀,局势动荡呢?
他们还能趁机稳固边境,好好休养生息。
如今萧国形势稳定下来,也没人提起和亲这件事,宋真公主她年纪快二十了,还在宫里捣鼓纺织刺绣,补贴家用。
国难当前。
后宫真是一点不闲着。
皇后娘娘开了一家又一家的酒楼客栈,菜式新颖,口味独特。还在宫里酿酒,造纸,种田,能赚钱的真是一点都不放过。
贵妃娘娘擅长刺绣纺织,制作珠钗簪花,胭脂豆蔻。两位公主也都是跟着贵妃做这些,平时卖得好了,自己还能得点辛苦钱。
宫里负责伺候的,更是少之又少。
除了皇帝身边有两个太监,后宫里的都是帮工,后宫直接通往闹市,进进出出,全是运货,谈买卖的。
虽然有助于提供军资……
但同时也为奸细提供了极其方便的通道。
皇后一边坐月子,一边算账,压根没时间带孩子。扔给了看起来挺闲,身边还有人伺候的皇帝。
只有在晚上休息时,有空抱一抱他。
“这孩子……不哭不闹,也太安静了。”
皇后抱着宋瑜,轻轻唱着摇篮曲,好奇地捏了捏他白白胖胖的小脸蛋。
当初养公主的时候,那孩子可快把自己逼疯了。
“平时也是,也就饿了拉了会喊几声,不然乖得像个布娃娃,真是省心。”
皇帝平时忙政务,一路带着。
自己批奏折,他也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仿佛真的看得懂一样,人小鬼大,可爱极了。
把奏折当故事本子念给他听,当画画本给他用朱笔画叉画圈……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许多潜伏多年的萧国探子冒头,打听宋瑜的事。
哼!
肯定是要谋害皇太子,让宋氏绝后。
严刑拷打之下,他们表示萧国对宋瑜的消息十分紧张急迫,一是确认死讯,二是散布谣言。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谣言的具体内容,久久没有传达到位,导致他们以为后方出了差池,一时情急暴露了。
“不管什么谣言,民心不可动摇。”
百姓们吃不了苦的,早已南下投奔萧国去了。
剩下的,都是一群硬骨头。
大家跟着节衣缩食,按时交税,一批又一批壮丁主动参军,没有半句怨言。
怎么可能为了几句流言,不战而降?
宋瑜闭着眼睛偷听,原来如此……
萧国那边,还有支持自己的人,挡了下来。
斗争已经开始了……
他的立场,自然是闯到萧凯面前,狠狠嘲笑他,然后统一两国。
至于姓什么,这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跟自己生前姓文吧。
两边都得罪,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十分可行。
远在层层波涛碧浪之下,林海漫漫,交相辉映。账顶如星棋散落,鱼龙混杂,却没有往年那么热闹了。
福天宗的为首,四大二流宗门在下。
镇守此处,衡衍大陆的焦植秘境。
化神以下能进入。
里面是一片焦土,地表炎热,生长着许多焦化碳化,和极其耐热的阳性植物。
莫道远逃离那个村落后,闷头往人多的地方去,接连换了三四张脸后,才松下一口气。
自己本来就是在衡衍大陆的客栈里,等待焦植秘境开启的。
途中听闻新秘境的事,这才打算去拼一把。
毕竟还有五六年的时间,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
掏出客栈的票据,迅速钻回自己的客房洞府里。
走之前留下的感应阵法,完好。
陷阱符文,没有触发。
窗口,门口,还有房间里的物件,什么都没有动过。
很好。
看来他离开期间,没有不长眼的东西。
迅速进门,再次布置好一切。郑重地掏出那两块玉简,静心沉气,将两本功法看了又看。
原来如此……
此术来自于原始时期的一位练体大能,与当今练体方式截然相反。
吞噬妖兽精血,化为己用……
龙鳞,龟壳,凤羽,就像随时可以拆卸的身体部件,变换多样,无穷无尽。
在妖兽横行的原始时期,确实只有以彼之矛还击。
即便现在看来,实在不入流。
有这样的好材料,不去请炼器师祭炼一番,反而炼入体内,失了品级和可能会有的神通,简直暴殄天物。
莫道远犹豫着。
反复想起仙君说的那番话,为什么让自己去救人呢?
赐下的功法也……
难道和妖兽那边的动静有关?
人族陷落的日子快到了?
不应该啊……
就算真的发生了,还有一堆渡劫化神顶着,关自己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