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信,但事实如此。我开我自己的棺,并不觉得有何过错。改天我请仙子来作证,你们难不成还要说,仙子也在撒谎吗?”
仙子岂是会为了区区凡人奔走的?
看来此事确实如他们所想……
怪不得陛下避而不谈,怪不得王公公委婉地提醒他们,此事不可深究。
老臣们不约而同地闭嘴。
新人不了解其中曲折,这么糊弄的古怪理由,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殿外突然一声惊雷,仿佛劈在了头顶似的,地板都跟着震了震。
“做什么证?你这是……被审了?”
幸灾乐祸地带着笑意。
仙子来了。
萧霖眼神直往仙子身后看,有片衣角颜色不一样!他分明看到了!
“林鹤!”
越过满朝文武,越过仙子。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看他了!
只是……“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双手捧着脑袋左右打量,不敢掀开缠眼的布条查看,生怕底下空洞无物。
那该多疼啊……
怎么受得了?
“小伤,我给你带了些老朋友,它们都很想你。”
几只青玉长尾蝶飘然落在萧霖身上,轻声细语,絮絮叨叨,尽诉思念之情。
“怎么带它们来了?”
声音低缓柔和,指尖轻轻拂过磷光闪闪的蝶翼。
认识?
想起的记忆是修行之后?
悄悄和仙子对视一眼,采取点什么措施才好呢?
分头行动!
“有三十七只,我们去找个地方安置,如何?”
“好。”
养在深宫,没有哪里比御花园更合适了。
那里离萧霖原先住的破地近,能给它们架一个花房,冬天的温室也得提早预备着。
完全将方才之事抛之脑后。
两人身影渐渐走远。
祝雷仙子越过满地跪着的朝臣,来到台阶之上,瞧了眼好奇打量她的皇帝。
他眉眼带笑,起身微微拱手,“仙子永寿,请。”
竟是从善如流将皇位让与仙子,自己站在了一旁。
挺识趣。
天子承天恩泽,仙人奉天行事。
并无利害关系。
如此恭敬,不过是怕仙人的法术罢了。
“不用,我就简单说两句。”
“您请。”
朝臣们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下来,跪倒在地偷眼去瞧仙子的真颜。
华贵优雅,大气富丽。
一抹笑意有些漫不经心,柔情蜜意。
人虽在此,心思却不在此处。
“给我好好记下来,我可不会再说第二遍。”
写史书的偷偷摸出纸笔,一旁的王公公也听从陛下的示意,让暗卫们全都试着背下,抄写之后,传于后世。
“刚刚那个人,原名文秋,仙君历劫,记忆全失,受百世轮回之苦。困于皇族血脉,不得远离宫中。
即使同为凡人,他还是能轻易掀起大灾大难。
你们少去招惹他,便能相安无事。”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原以为,不过是得了仙子恩泽,享受永生的帝王。怎么会是仙君呢?
从未听闻有仙君下凡啊?
怪不得……
相安无事时就是贤君明主,怨恨难消时就是暴君厉主。
细细数来,历史上到底有多少位帝王是由仙君担任的呢?
一次次下来,想不得心应手都难。
三位老臣立刻回想起先皇,不会错!
陛下对待五皇子如此奇怪,并不是因为他是萧武帝,而是先皇!
那副虚心听讲,满目崇拜的表情。
仿佛回到了儿时,有人顶着天,把一切处理好,无忧无虑的样子。
失而复得。
这份孺慕之情,居然暂时打败了对芸贵妃的爱恋之情。
“敢问仙子!”
你疯了!
有胆大的起身拱手请问仙子。
身边的同僚扯着他的衣摆,急得不行。
“说。”
“如何辨认哪位是仙君呢?”
大家都想问的问题,默默支起耳朵听仙子如何回应。
“这还不简单,皇子里最好看那个就是。”
对啊!
虽有些微不同,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原以为是血脉传承导致的相似,只出现在一人身上时,便足够疑心了。
可惜仙君记忆全无,不能一一为他们指认。
“他心思敏感,疑心太重,你们多迁就。当不当皇帝,听他的就是。
正常下葬,正常轮回。
有时会在北国宋家,当你们的对手。
他下来也不能游山玩水,离得太远,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摆弄他那些虫儿,倒也不错。”
仙城地方不大,除了京城还有三座小城。
分为两国。
一直打仗的话,傀儡消耗太快,修复的花销也大。
眼下处于和平共处,友好往来时期。
文秋这次在棺中苏醒,似乎就是跟北国那边的设定冲突。原先定好的皇子名额,突然被一出流产大戏弄没了,身份也是私通出来的,后续被揭穿就有了自由的可能。
绝不允许。
于是兜兜转转,还是萧家。
“为何会被贬下凡?什么过错?”
怎么还问!
身边的同僚好友,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简直不要命了!
“并无过错,他只不过不想当仙君。”
闲得慌,下来找乐子的?
找乐子不学仙子,逛逛花街,听听小曲,偏要做皇帝这种又苦又累,尔虞我诈的乐子?
工作狂?
仙人也是各有个性啊……
“还有其他仙人在凡间吗?”
“有啊,刚刚那位新任仙君,他是我的人。”
眼波流转,情意绵绵。
笑意中浸满了甜蜜。
什么!
明明传闻说仙子跟文秋仙君有一段的!
怎么还有正主?
而且还和文秋仙君关系很好的样子?
好乱!
眼看那个不要命的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眼疾手快地起身堵嘴,将人拉着摁头跪下谢恩。
“多谢仙子解答。”
“我走了,你们继续。”
一道雷光闪过,眼前已然空无一物。
臣子们包括萧宇,皆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底下那位不满地质问好友,“为何拦我?”
“我还不知道你?下一句肯定要问,是仙子的什么人?你没长眼睛吗?看不出来,还明知故问!仙子都说得那么清楚,再问就不礼貌了!”
不仅是好友同僚,连老前辈也都回头看他,有些埋怨地摇头。
“我……你们都听出来了?”
“你呀!早点娶个媳妇吧!”
大家会心一笑,这傻小子,还没开窍呢。
“行了。”
“陛下恕罪。”
萧宇接过记录的话语,从头又看了一遍。
原来如此。
可是这世的父皇,分明记得以前的事,或许记忆已经逐渐苏醒,说不定还能想起当仙君时,是什么模样?
不过……
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父皇。
细心教导,关怀备至。
小时候,手把手教自己用筷子,写字,射箭,骑马……
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不是假的。
即便父皇他忘了,自己也会一辈子记得。
“此事到此为止。至于你们说的立太子,再缓一缓,不必急于一时。”
朝臣面面相觑,各自低着头视线交流。
“是。”
他们想找五皇子谈谈。
恰好,萧宇也是如此打算的。
另一边深宫柳墙之内,玉树琼宇,兰芝修竹。
金玉锦绣,雕栏画柱,环佩珠帘。
打眼瞧去,尽是精巧华贵的物件,比皇帝自己住的地方都要奢靡精致几分。
清丽忧郁,细眉微蹙,似有郁色愁绪的芸贵妃,端坐在镜前梳妆打扮。
听着前朝传来的消息,只觉得可笑。
“如此荒唐之事,竟然让陛下的情分一夜散尽,让澈儿的地位天翻地覆。那群看眼色叫唤的狗,也敢克扣起我宫中的分例。
愚不可及!”
狠狠将梳妆台上杂乱的胭脂水粉打落在地!
身旁的宫女太监,惶恐地跪倒,小声劝道,“娘娘息怒,仙子驾临不可不信啊。”
“仙子?你们信那些哄孩子的传说,我可不信!什么仙子仙君,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为了钱财权力假扮的。”
“娘娘慎言!”
那怎么能假扮得了啊!
仙子周身满是电意,连靠近都不能,只要见过一次绝不会再有怀疑。
娘娘不信鬼神之说,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呢?陛下也相信这套说辞?”
“陛下说,立太子之事,缓一缓再议。”
不仅是梳妆台遭殃,现在放在一旁的瓷器都被摔了个粉碎...
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被碎片划出了伤口也不敢吭声,只是用手默默捂着脑袋,希望不要伤到要紧之处。
出事之前,谁不是求着想跟芸贵妃。
脾气好,满脑子新鲜主意,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连赏钱都比别宫多一倍。
如今可好,一失宠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随意打骂下人不说,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惯,要将他打出宫去。
未曾想,还敢说仙子的不是...
宫里还有仙君在呢,万一引来祸事,可不是小打小闹能平息的...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各自后宫散出去的眼线,汇集在偏僻的五皇子住处。装作洒扫,路过,打理御花园,做什么的都有。
“你这儿虽然破败,还挺热闹。”
“什么呀,分明是来打探消息的,若是放在以前,一个人影都不会有。”
萧霖和沈鹤云忙着搭建花房温室,木水土灵石做底,火灵石做盖,金灵石作为骨架。铺上一层厚厚的泥土,撒下它们喜欢的花籽,融化木灵石催熟,常开不败。
这花四五阶的,寿命比人都长。
五彩斑斓,形如蝶翼。
原是青玉长尾蝶的伴生花,剧毒致幻,在仙城的压制下,不过是让人有点头晕目眩罢了。
“它们飞不动了就会栖息在花间,若是平日,还是放出来,自由自在些好。”
“我知道,它们吵着要出来呢。”
“你能听到虫儿说话了?”
“嗯...这辈子才发现的,你不会因此觉得我......觉得我是妖怪吧?”
怎么会呢?
沈鹤云自己也会跟鱼儿说话,只不过鱼儿灵智低微,没什么机会而已。
“你才不是,说这种话,它们第一个饶不了你。”
长尾蝶糊了满脸,七嘴八舌地开导他。
说是恢复了记忆,好像也没记起多少,不然怎么会说这种奇怪的话。
“都弄好了?”
仙子一路过来,没少看见鬼鬼祟祟往里面探头的宫女太监,都赶走,什么人都敢窥探,这辈子文秋混得不行啊。
“仙子,还得弄个放雪髓虫的小冰原,冰灵石怎么弄成细雪,磨成粉也只是冰渣,我实在不会。”
两人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手。
好像有点不对劲?
悄悄问一嘴长尾蝶们...
果然啊!可恶!
“你俩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
“呃......”
“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莫名有点心虚。
沈鹤云有种被长辈发现早恋的羞愧感,对不起,他该认真学习的!
仙子早已不是犹豫不决,踌躇不前,被心绪困扰得无法静心修炼的时候了。有了牵挂,心中慰藉,什么都不带怕的。
十分不要脸地当着文秋亲了一口。
满意地看到他铁青的脸色。
哈哈!
你家宝贝是我的了!
之前还出那么多馊主意,如今事成了,怎么还生气呢?不会是后悔了吧?
满眼揶揄和得意,仙子巴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样,真好看...
稍一晃神之际。
萧霖的表情已经转危为安,迅速冷静地回嘴道,“哼,老牛吃嫩草。你那么壮,可别把人家压死了。”
“是啊,不像你一根竹竿,只能当我的拐杖。”
“都用上拐杖了,上年纪还是悠着点,小心折了腰。”
“你以后就是孤寡老人,没人陪,还是自己小心吧。”
小孩子拌嘴似的。
各自揪着对方的痛处不放手。
完全没有沈鹤云能插嘴的余地,他还是乖乖干活去吧。
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达成了和解。
悠闲地坐在石头台阶上,望着沈鹤云忙碌的背影,感叹当初。
就没有来帮忙的吗?
感觉自己完全不重要呢。
冰渣抽取掉其中一个水灵力,打破三足平衡后,就是软乎乎的细雪了。
将雪髓虫安置好,已经是深夜时分。
傀儡到点触发的困意,让萧霖不得不回去休息。
来查探的眼线,一批又一批的,比过年拜亲戚都热闹。
沈鹤云和仙子慢悠悠走在深宫高墙之内,闲聊几句典籍经书,术法心得。
月色皎洁,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