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瞧着萧综的棋,仿佛赌博一般,路子邪的很,心底不自觉布上了一层阴霾,担心到时坏事。好在他的棋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毕竟最强劲的棋手也是会输棋的。再不行,褚嬴就考虑第二方案了,只要他愿意,他有能力以大家都看不见的方式进入赛场,像过去住在时光心中那样,在赛场上做一做假了。
褚嬴再回来之后,萧综就不再说话了,褚嬴有时会觉得他像个幽灵一样,不说话,走路也没什么声响,随时会出现在身后吓人一跳。他吃了东西,不饿了,一时无聊,就去褚嬴的书墙那里翻书,找到一本南北朝杂记,身子疏懒的斜靠在沙发上,看的津津有味。
褚嬴恍然记起,时光是不爱看书的,时光看的书,一定要图多字少,通俗易懂,十分有趣的,譬如漫画他就极爱看,再或者武侠小说,他能看多几眼,别的书都懒得翻,这一半会看书,那一半也会看书,怎么合起来的时光,偏偏不爱看书,令人费解。
褚嬴见他爱答不理,总是一个人闷着,便任由他晃悠,天快黑的时候,一转眼,萧综就出门去了,褚嬴怕他跑了,就赶快找,谁知他在外面和几个孩子吵了起来,起因是几个孩子放学上树掏鸟,萧综也是闲的无聊,上去吓唬他们,让他们交出来。孩子不肯,他们便起了争执。
褚嬴来时,就听到萧综紧紧抓住掏鸟的“祸首”,义愤填膺道:“小鸟那么小,你就让它离开爸爸妈妈,你们有没有良心啊?”
“祸首”蛮横道:“关你什么事啊,快松开,不然,我告诉奶奶,你欺负小朋友。”
“你能欺负小动物,我为什么不能欺负小朋友,这叫弱肉强食,再说了,好的小朋友才叫小朋友,像你这种坏的小朋友,就是坏人还没长大,要趁早教,我帮你奶奶教,她还要谢我呢。”
褚嬴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场景,此时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会抽这种风,居然跟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置气。但是看情形,“战争”一触即发,褚嬴不得不出面调和,他走过去,蹲下身子,语气温和道:“这个哥哥说的没有错,抓小动物是不对的,在学校老师有没有教过,要爱护环境,爱护小动物啊。而且这些小鸟是保护动物,警察叔叔发现了,还要罚款,到时候老师叫家长,警察叔叔也要叫家长,是不是很可怕。而且这个哥哥是不是很凶,你不给他,他一定会去告状的。”
“祸首”居然鬼使神差的点点头:“不要叫家长,给你。”他小小的手心中握着一个羽翼未满,毛色灰白的红嘴珍珠鸟,它在手心中,战栗不已,显是吓坏了,瞧着很是可怜。褚嬴还没伸手,萧综已经抢先拿下,仍是气势汹汹道:“在哪儿抓的?”
“光明公园里。”
萧综将小鸟托在手心,摸了摸十分心疼道:“它受伤了。”他恨恨的道,“再让我看见你们掏鸟,打断你们的腿,滚!”
褚嬴看他气势汹汹,十分认真,又是惊吓,又觉得丢脸催促道:“快回家吧,你好好的怎么出来了。”
萧综被褚嬴拉着,口中重复道:“它受伤了。”
“我知道。”
“你救救它吧。”他语气中居然有央求撒娇的意味。
“先回家再说。”萧综做的对不对不说,褚嬴对他怪异的行为,就十分不解,回到了家,褚嬴忍不住问道,“我问你,他要是不给你,你还真会打人吗?”
“有这个想法。”
“你为一只鸟打人?”
“为什么不能,难道你也觉得,人可以伤害动物?”
褚嬴被他拽入逻辑的漏洞里去,忙否认道:“我没有这样说。”
“可是你有这个意思。他们伤害的小鸟,他们有错,可是就因为他们是人,就不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褚嬴不再说了,他知道,即使有道理,萧综也不会听的。他自己就是一个坏事做尽的人,却看不得别人做一点坏事,苛刻到不讲道理。褚嬴原来觉得萧综有反社会性人格,可是反社会人格里,有可能会爱护动物吗?
褚嬴接过小鸟,它一只腿蜷缩着,可能是被小孩抓的时候,腿折了,道:“你这算不算小善大恶。”
“这世上没有人,就没有善,没有恶,更没有大小善恶,但是没有人,也会有生存和死亡。我没有看到善恶,我只看到一个努力生存的生命,将以一种最亵渎的方式死去。”
“你也亵渎过别人的生命。”
“为了活着,无可奈何。”
“你这个逻辑下去,只是程度和范围的问题。今天的抢劫犯,兴许他们还要说为了一家老小,生活所迫,被逼无奈。”
“没错,这世上有很多种的人,有的人没有钱不能活,有的人,没有自由不能活,有的人没有尊严不能活,有的人,没有亲人,没有爱,没有快乐不能活……”他盯着褚嬴的眼睛道,“有的人,没有围棋不能活,太多了。本来吃饭睡觉就能活的,偏偏人,就有这许多的不能。我也是人,所以,我也有我的不能活。”
“是什么?”
“救它。”萧综非常辛苦的克制住想说的冲动,重回旧题。
“是你要救它,凭什么要我出力?”
“吝啬鬼,你救时光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就这么一个小鸟,对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你都不肯。”
褚嬴哑然失笑道:“要别人出力给你做好事,你算盘打的够精,你不吝啬,你自己救啊,我看这两天你的花体长得容光焕发,只要你肯舍一片叶子,或者一瓣花,给它外敷内用,就足够了。”褚嬴看他迟疑,看他笑话道,“舍不得了?”
“不用你管了。”萧综从褚嬴手里拿走了那只鸟,朝自己的花体走去。
褚嬴啧声心疼道:“才长了两个多星期,鲜花嫩叶的,统共也就十几片叶子,三四朵花,很心疼吧。你得悠着点,要是出门见个小动物受伤就出手相救,你都活不了三天。”
“你不管就不管,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褚嬴看他摘下一片花瓣,喂那小鸟吃了,果然立见效用,只看小鸟的腿,蹬了两下,就撑着站起来了,萧综愁闷的面容,倏然冰释,喜不自胜道:“它好了。”
“是啊,好了。”褚嬴见此情形,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几分感动和心酸。他真的会救一个渺小的生命,褚嬴原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