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经过石兰身边,看石兰兴奋的对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内心顿时有些后悔,心道:“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能糊弄的住父皇?”想到此处,内心全是否定,同时冷漠的对石兰翻了一个嫌弃的白眼,昂头走过去了。石兰也是觉得莫名其妙,冷笑一声道:“不是一路的啊!”随即又喜滋滋的笑道,“无所谓,反正能找到师父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然后又冲杨玄保做了一个鬼脸道,吐了吐舌头道,“老乌龟!略!略!略!你拿我没办法!”而杨玄保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吱吱响,却还是忍下了,直到他们走的干净,他才发狠道:“还是年轻人啊,只会逞一时之快,你们以为赢了吗?不到收官,谁也不知道这局棋谁输谁赢,走着看吧,看谁能笑到最后,总有一天,我要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下黄泉,哼哼!”
还没出杨府大门,石兰便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问道:“你真的就是那个豫章王?”
萧忠道:“什么你啊,我啊,应该尊称王爷!”说着伸臂将他格开,以让他和王爷保持距离。他个头和石兰差不多,都略矮与王爷,石兰便扒着他的肩膀,斜着脑袋对王爷道:“不好意思,王爷殿下,我主要是不常接触您这么大的人物,我真佩服您,杨玄保那老乌龟在你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太神气了,王爷,那两局棋是……”王爷摆了摆手,萧忠便摁住了石兰,石兰不解其意,问道,“干嘛挡我的路。”
萧忠好言相劝道:“相识一场,别怪我没告诫过你,从来没有一个人在王爷跟前没大没小,絮絮叨叨,还能活命的。”
石兰十分委屈道:“明明是他没礼貌,我又不是他的奴才,干嘛学你们说话,再说了,我热脸贴个冷屁股,我还没生气呢,他倒横起来了,要不是为了找师父,我才不受这份窝囊气呢!”
萧忠长叹道:“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人,长这么一张嘴,要不是你有用啊,唉!”说罢十分惋惜的摇摇头,转身跟上了王爷,言外之意是说,要不是他又用,已经是个死人了。
石兰也快走两步,跨过了杨府高高的门槛,看到人群中站着的袁氏,兴冲冲的上前道:“袁兄弟,你的主意太有用了,你看看,龙潭虎穴归来,毫发无损。”
袁氏笑着对他拱手道:“那恭喜你了。”她率先瞧见了王爷,但想着有始有终,说好在此地等石兰出来,便想说句话再走,这时见王爷冷眼看了过来,连忙道,“既然石兄安然无恙,在下也就放心了,就此告辞。”
石兰一把拉住袁氏道:“哎!你家住哪里,有机会我去找你玩!”
“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若是无缘,何必空劳石兄挂心呢!告辞!”
石兰还想说话,却又被萧忠从中切断,他十分不满道:“好兄弟,你怎么老挡我的路啊!”
萧忠也道:“好兄弟,我救了你两次,你再多说两句,你那点儿用,也不管用了。”
“什么跟什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兄弟我给你备了马车,走吧!”
“去哪儿?”
“豫章王府啊!”
“哎哎!”石兰看着袁氏和豫章王上了同一辆马车,指着他们问道,“他们怎么……是一起的?袁兄弟是王爷的人?”
萧忠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说对了,她就是王爷的人。”萧忠懒得再跟他解释王妃女扮男装的事,送他上了马车,自己跟王爷的车去了。
石兰倚着靠垫,内心一阵失落,自语道:“他竟然能跟王爷坐一个马车,应该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要是住在王府,我想见他一面也不容易,算了,身份悬殊,做不了朋友了,有缘无缘,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缘,原来是身份。袁兄弟,缘兄弟,有权有势就有缘呐!”
马车内,萧综冷言道:“那就是你说的可用之人?你有没有看错啊!”
“王爷是想说什么?”
“你看看他,从头到脚,轻佻浮夸,活脱脱一个痞子,这样的人,本王可不敢用。”
“论谈吐气度,他自然比不得世家公子体面,可整个大梁,恐怕再难找出一个像他这样棋力如此之高,却不贪慕虚荣,也不恃才傲物,更无心机城府的人了。这样的人一旦收服,便毫无二心,怎么不可用?”
“你从哪儿看出他不贪慕虚荣,不恃才傲物,无心机城府了?”
“若他贪慕虚荣,就不会为了寻找已经失宠多年的褚嬴,去得罪如今棋坛炙手可热的杨大人,若他恃才傲物,便不会受了王爷冷眼,还跟王爷回府,若他有心机城府,就不会心直口快,惹王爷厌烦。”
萧综不屑一笑道:“现在这么评判他还言之过早!”
“王爷既然信不过妾身的眼力,何必让妾身白跑一遭呢!”
“信不过归信不过,看还是要看的,回府你再验一验他的棋吧,若棋是假的,别的再好也白搭!”他回过神来问道,“你刚说什么?他是为了找褚嬴,才去找杨玄保的?”
“说来还有一桩奇闻,石兰跟我说,有一个算命的小神仙,让他去找杨玄保,也不知是算命的灵验,还是他运气好,真能碰上王爷。他也真是胆子大,单枪匹马就要上杨玄保的门前叫板,妾身看着不妥,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将附近棋馆里那些爱棋之人都叫上,两大高手决斗,是棋坛大事,多叫几个人自然容易的很,这样即便杨玄保想仗势欺人,也有所忌惮,起码不能要了他的命。”
“那你可真是辜负了这群人了。”
一行人前后脚到了王府,石兰下了车,已经看不到王爷的身影了,他只能拉着萧忠道:“我有事想问你们王爷,能不能……”
“王爷都带你回来了,会见你的!反正也没事,带你在府里转一转。”
石兰随着萧综进了王府大门,迎面是一面屏风,绕过雕花屏风,过大厅行至厅后,是一道走廊,一侧生着各色矮小花木,再向前走,则是一条曲径石子小路,两旁萧萧竹林,随风沙沙作响,过石子小路,又见一怪石小桥横跨于清流之上,桥下溪水潺潺,四季不绝,对岸转入一个洞门,石兰抬头只见洞门上书着“松风苑”三字,洞门两侧四五株苍松翠柏,傲寒而立,冬季之下,此景更显得悄怆幽邃,令观者凉心彻骨,不能自已,石兰正欲穿门而过,被萧忠拦着道:“这里不能进。”
“为何?”
“王爷说,此地是静心所在,若常有人走动,就杀了冷清之风,所以他平时不许人进去。”
“人看起来冷飕飕的,住的地儿也是冷飕飕的,简直就是个嫦娥公子嘛!”
经过松风苑,前面是几座假山,一片空地,一抬头,能瞥见矮墙那边高枝上盛放着几朵梅花,而远处一个高阁凌空而起,令人心潮渐起,循着大路小路,穿堂过院,转着转着,竟又回到了那假山之处,石兰竟有些晕了,笑道:“你们这王府是太大了,还是太小了。怎么不知不觉又回来了呢!”
萧忠便引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走过一片竹林,豁然看到一大片的池塘,池塘中央坐落着一个亭子,池边的木桩上绑着小船,石兰欣喜道:“我要坐,我要坐!”
两人坐上船,船工将船划到中央,忽然听见对岸铮铮悦耳之声,石兰遥望过去,只见四个女子在对岸,一个翩然起舞,另外三个女子,或是坐弹琵琶,或是吹着洞箫,或是拨着琴弦。
石兰叫着:“往那边划!”
萧忠道:“那是府里的几个乐舞师。”
划船的小厮道:“这几位姐姐经常来这儿练习。”
石兰感叹道:“当王爷就是会享受,如此大的宅院,如此美的景色,还有美人,乐舞,就这,他还整天板着一张脸,不能理解。”
萧忠在一旁笑而不语,他们到了对岸边看边玩,到了午膳时刻,王爷派人来传,萧忠笑道:“传午膳了,王爷让我带你过去,你真有福气,一来竟能成为王爷的座上宾。”
到了客厅,石兰略略客气的行了个拱手礼,便坐下了,问道:“只你我两个人吗?”
王爷点头道:“你不是嫌规矩多吗,人少点儿,你随意。”
石兰笑道:“对,我就喜欢自在。”说着各色饭菜一一上桌,萧综却不怎么吃,只简单吃了两口,便以手支颐,观摩着旁边这个大活人,他看石兰在饭桌上眼神四扫,捡着喜欢吃的饭菜大快朵颐,吃的哗啦哗啦乱响,紧接着石兰盯上了萧综跟前的鱼道:“这鱼你不吃吗?”
萧综摇摇头,石兰笑道:“那就便宜我了。”说完他站起身来,将那盘鱼挪到了自己跟前道,“这大半天斗智斗勇,活动的太多,真是饿了,你不要介意。”
萧综忍不住问道:“你平常吃饭都这样吗?”
石兰笑道:“吃饭还能哪儿样?”
“你爹妈没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吗?”
“三四岁之前的事,太模糊,不记得了。关键有人教我,我也学不会,那太难受了。”
“你是孤儿?”
“嗯,我师父把我养大的,吃饭呢,不能提他,我一提他就想哭了。”
“你师父不是褚嬴吗?”
“不是!对了,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儿吗?”
萧综冷笑道:“本王怎么会知道。”
“褚嬴,那个无名氏,他的棋是你摆出来的。”
“无名氏就是无名氏,跟褚嬴什么关系?”
“那就是我师父——褚嬴的棋,你在哪儿见到他的,求求你告诉我。”
“如果他真是褚嬴,本王劝你不要找他了,他是至尊亲自下诏罢黜的棋手,而你,本王不妨告诉你,本王会把你举荐到父皇跟前,你就是无名氏,到时你会名满天下,父皇会赏你高官厚禄,你必须和这个褚嬴划清界限。”
石兰放下碗筷,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似的,冷哼一声:“我差点忘了,贬我师父的是你老子。我还天真的想从你嘴里问他的下落,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他思路一转又道,“可小神仙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找你啊,算了,过往的恩怨,我也不跟你们父子计较,你就告诉我,我师父在哪儿就行了。”
萧综被他的话弄得险些恍了神儿,问道:“你没有听懂本王说的是什么吧?”
“我听懂了,你不就是让我去当官,然后跟师父划清界限吗?我不要,我就是想找师父。”
“可……你找他干什么啊,他又不能给你高官厚禄,不能让你名满天下。”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把简单的事弄复杂呢,我就是很简单的愿望,我想跟着我师父,你不要拿那些话安我身上,我觉得我跟师父的关系都被你的话玷污了。”
“本王的王府,你看了吗?喜欢吗?”
“喜欢呐!”
“每天都能吃这样的饭菜,你喜欢吗?”
“喜欢!”
“你听我的话,这些东西唾手可得。”
“那我也不愿意跟师父划清界限。”
“除此之外,你还能得到很多东西,吃穿用度,都可以极尽奢华。”
“我跟你说吧,我可能就是穷命!不是没有当官的请我吃过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可我三天两头爱吃的东西,就是路边的烧饼,冰糖葫芦,偶尔吃个鸡鸭,我就很满足了,别的东西再好,我也没多惦记。但是能跟师父学下两局棋,我比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都身心舒畅,你不下棋,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信了!”萧综自言自语道,“眼睛还真毒。”他说的是袁氏给石兰的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