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禾以蹩脚的理由,表达了坚决要走的态度。
李科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稍微愣怔了一下,也明白了对方坚决要走,加上才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就没有再强留赵青禾了。
赵青禾出了林矿场的院子,走在县城的大街上,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站在街角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小半年来,习惯了在白山黑水的林子里钻进钻出,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
像眼前这么多人的情况,他别说接触了,连见到的机会都不多,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青禾甩甩脑袋,丢掉了心里的多愁善感。
这个时间,应该还有县城到乡里的汽车。
等到了乡里,事情就好办了,运气好碰到周边屯子的熟人赶车或者骑车,就算是碰不到人,十几里的路,步行他也没啥问题。
想清楚了这些,他把兜里的钱掏出来,重新装进最贴身的衣服口袋里,这才大跨步地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个年月里,民风还比较淳朴,盗抢的事情几乎没有发生过,不过身怀这么一笔巨款,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赵青禾估计得很对,汽车站里面,确实还有去乡里的汽车没有发车,车前站着一个售票员,正大声吆喝着人买票上车。
赵青禾掏了三毛八分钱,买了一张车票上车。
他站到车门的位置,往车里看了一下,大部分座位上已经有人了,不过空位还有,特别是最后一排里面挨着车窗的位置,正是他最喜欢的位置。
他嘴里喊着“别碰到了”,也不在意别人的埋怨,挤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紧了紧身上的狗皮大氅坐了下来,直接靠在角落假寐。
黄大爷帮他做的熊皮大氅,虽然已经做好了,但是他也没舍得穿,身上穿的还是红狗子皮做的,而且还是他亲手打到的红狗子。
又过了二十分钟,汽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启动了。
赵青禾估摸着,汽车已经出了县城,才睁开眼,看着窗外的景色。
白山黑水虽然有山,但是地形起伏不大,汽车在公路上跑得还比较平稳。
等离得县城远了,公路两旁的房子几乎开不见了,完全变成了平整的土地,被大雪覆盖着,只有偶尔露出的田埂,在雪白上画下大大小小的方块。
蜿蜒不绝的公路,一望无垠的田野,碧蓝的天,雪白的地,让赵青禾突然感觉心胸特别开阔。
他猛地从车座上站起来,伸手打开了车窗,一股冷风顿时灌了进来,连带着周围的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
不等其他人发出抗议,赵青禾就负着车窗玻璃,把上半身伸出了车窗外,对着公路两边大喊了起来(以上危险动作为虚构剧情,请勿模仿):
“呼!呀!”
无意义的音节拖了个长声,一直到胸腔里没气了,他才闭嘴深吸了一口气,还感觉不过瘾,又继续大喊大叫着。
“嘿!呀!”
不过,这第二声大喊大叫没能持续下去。
赵青禾把上半身探出车窗外,正惬意的大喊大叫,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大氅被拉了一下,然后就越来越用力,毛茸茸的领子开始压迫自己的脖子。
他没办法,就把身子从车窗外收了回来,正准备扭头看看,后面是谁在拉自己的衣服,才扭了半边脸,就感觉身后拉拽衣服的力量更大了。
他一个不防,整个人向着座位上坠了下去,虽然隔着棉衣棉裤,还是感觉到屁股被震得疼。
不等他有反应,一个大嗓门就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王八操的瘪犊子,想死你换个地方,别在俺这里整幺儿子,啊呸,晦气玩意儿。”
赵青禾听出这个声音,是汽车上的售票员,本来职业习惯就嗓门大,这时候说起骂人的话,声音又抬高了几个度。
赵青禾刚准备解释几句,汽车“欻”的一下急刹车,又有声音从最前面传了过来:
“哪个要跳车的瘪犊子拽回来没有?赶紧麻利点把窗户关了。”
听声音和语气,应该是开车的司机在喊。
售票员又用眼白看了赵青禾一下,隔着两个人,踮着脚把车窗关好,最后用警告的语气对他说:
“老实消停地坐车,在乱开乱拔窗户,就把你扔这里,知道不?”
赵青禾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人给误会了,给司机和售票员的工作带来了麻烦。
他连忙点点头,刚准备解释一下,自己不是要跳车,售票员已经留下了两颗白眼,转身往车前面走去。
赵青禾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苦笑着摇摇头,重新紧了紧狗皮大氅,继续缩在角落里假寐。
汽车又重新启动了。
或许是赵青禾的运气真的不太好,他到了乡里的时候,没有见到一个周边屯子的人,最后就腿着往回走,终于在天完全黑透的时候返回了护林站。
护林站大概是刚吃过晚饭,只有院子和厨房里亮着灯。
他坐在厨房的饭桌前,赵大娘看他衣帽整齐的,就没多问什么,在灶台和案板之间忙活起来,准备给他做一口热乎吃食。
等赵青禾把进县城以后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以后,抽着卷烟的赵老爹才开口说话:
“行,卖给谁都是卖,而且价钱给得不低。”
他拿起赵青禾放在桌子上的钱,数了二十张大团结,伸手递给张大军,说:
“大军,这些钱你拿着。”
细算起来,今天卖得这些东西,张大军基本都没有份子,赵老爹给对方二百块钱,都是为了好相处考虑。
张大军没有出力,哪里肯要,也不伸手,嘴里一直决绝:
“老赵叔,这些东西没有俺的份子,俺拿这钱不合适。”
赵老爹皱着眉头瞥着他,只说了四个字,就让张大军乖乖的收起了二百块钱:
“咋滴?嫌少?”
赵青禾在旁边,看着张大军收起了钱,又悄悄地看了看父亲的表情,顿时感觉赵老爹的气势太好了,心里不由地模仿起来。
不过,又有三个字的出现,让他放下了所有的心思。
“吃饭咯。”
赵大娘一手端着一个碗,把吃食放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