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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面上依旧是带着笑的。
如果硬要让戴沐白去形容的话:
当时依依的笑容,格外的温暖,灿烂,就像是三伏天里挂在正中的烈日,带着灼灼的热和光。
明明看上去很温暖,很阳光……
可是就连身为友方的戴沐白,在扫到这一抹笑容的时候,都觉得背后一阵一阵的发凉。
不是那种惊悚的发凉,而是一种被惦记上,随时可能惨遭报复的,还被人握在手心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感。
这种转瞬即逝的凉意,戴沐白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住。
更遑论直视玉余依笑容的第一当事人,那位倒在地面上,被依依客客气气正谈话着的女魂师。
女郎的面色难看,浓妆都掩不住她刚刚生气裂开的皮肤本色。
暗黄,枯燥,纹路多且杂。
玉余依不用仔细去瞧,便一瞬给出了结果和评价。
她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气人程度,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气人程度但是就是想这么做,被面具遮掩了大半的面容之后,仍是笑得格外的灿烂。
见牙不见眼的那种。
与这种无害灿烂的笑容相对的是,玉余依手中的匕首。正随着她的手指动作上下飞舞着。
依依:“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小姐姐你用浓妆遮掩的,是你自己的皮肤状态吧。”
“暗黄无光,什么年龄的魂师需要这种东西来遮掩呢?还是一个魂尊级别的魂师……”
依依一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严肃重要的问题。
不过,她的这副‘思考者’的模样没有摆得太久。
在吸引到女魂师的注意力之后,依依恶劣的咧嘴笑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已经七老八十的女魂尊,才会需要遮掩自己容颜上如此多的瑕疵。”
“啊,真是的。都怪小姐姐,啊不对奶奶、阿姨?不如你挑一个作为之后我对您的敬称?”
依依继续火上浇油。
“算了,你不想选,那我就随意啦!”
“反正归根结底都还是怪你啦,要不是你为了遮掩自己真实的年龄,一下子扑了那么多粉,我怎么会乱了辈分,还因此称呼了您一句小姐姐?若是知道我早就应该尊敬的喊您一声‘奶~奶~’才对……”
知道年龄是这名女郎特别在意的点,依依故意拖长并加重了最后的两个音节。
她嘴角依旧笑着,即便是蹲下,也始终脊背挺直,头颅不曾屈服。
只在有必要的时候,眼稍稍向下挪移了一段距离。
瞧着面前已经被蓝银草捆成粽子,只能像虫子一样两端抬起跳动抗议的蜘蛛女郎。
那阴沉沉的黑脸,不必多言就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很不爽。
女郎覆有浓妆的血盆大口微启,洁白整齐的牙齿和艳红的舌头相击,仿佛要对着情人吐出什么爱语。
可知道面前人绝不可能有一句好话的玉余依,直接从绑缚蜘蛛女郎扯了多出来一截的蓝银草,团起,猛得塞到女魂尊张口想骂人的嘴里。
她做完这一系列流畅且熟能生巧的动作后,空出的手轻轻拍了拍还在表达不满抗议正反复‘仰卧起坐’的女郎的脑袋。
下一秒,那拍着女郎脑袋的手一用力。
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瞬间被压到冰冷僵硬的斗魂台台面上,整个挤作一团。
“真是抱歉,虽然正式认识您的年龄已经很迟了。不过作为我那个国……”
玉余依像是在纠结着什么,反复几次,她才轻轻念叨出声。
“……我那个‘家’中自小教导传授的‘尊老爱幼’的美德。它教会了我许多,比如我现在本来应该要尊老的。可是……”
“我并不想用美德尊重一个没有美德,且不敬仰美德的人。没有从您的身上,看到‘尊老’,也没有看到‘爱幼’。所以真是遗憾,我忽然觉得有点生气。”
手掌下的人还在挣扎着,玉余依按着她脑袋的手却纹丝不动。
而在玉余依的另一只手上,正拿捏着早先被花刀耍过来的匕首。
此时此刻,这只手高高扬起——
在女魂师惊恐放大的瞳孔中,依依的拿着匕首的手‘欻——’的一声刺入,距离女郎脸侧不过一厘米的位置。
蜘蛛女郎尚且未从这人真的是想杀了她的冲击力中走出,又陡然在脸侧感受到只属于刀刃利器的冷光和凌冽的气息,整个人都被吓成了一张黑白的压缩纸片人。
玉余依看着这不是很有趣的一幕,面具后的眼垂了垂,挡住了其中的寒光。
她轻松的将没入台面足足有半个手掌深的匕首拔出。
凌厉的只属于开刃后兵器所特有的刀光剑气,划破了和匕首只在咫尺之间的蜘蛛女郎的脸。
血液都来不及渗出来,那道不过一二厘米的伤口就已经自行闭合。
玉余依起身,背着光的她,让只能呆在地面上的,且唯一留有理智和清醒的女郎仰望着。
她将擦拭过匕首刀刃的一小块绢布丢掉,然后就像是丢掉那无用的绢布一样,把这四个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丢在这里。
头也不回的朝着另一处远去。
另一头,另一只羊魂师那里,有朱竹清和小舞配合着应付,所以依依没有想要去抢人头,而是飞快的在脑内清点了一下对方整支队伍大部分人的下场是什么。
两位本来站在女魂尊身侧的猴子魂师,一个被她用匕首刀鞘给打晕,另一个也差不了多少。
反正是怎么都见不到血的。
至于羊魂师,除了她这边捡了个戴老大的漏,配着三个增幅了狂热状态的魂师,对面狂战队大部分的战斗力都被握在了玉余依的手中。
另外解决羊魂师的人,正是她之前说不会担心的小舞和竹清二人组。
这么一看,再加上被竹清和冉森无情砸晕的敌方辅助系魂师,他们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人,也是他们最后的目标。
敌方战队,抗战队的队长——狂犀。
多对一。
形势一片大好,不会有太多的波动了。
毕竟他们史莱克九怪后面还有两个辅助系魂师,和一个可远攻也可进攻的大杀器凤凰压阵,控制系魂师唐三现在也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对付一个人。
其他的几名战魂师,随叫随到。
这不是手到擒来的胜利?
拥有绝对碾压对方的武力值后,其他战略什么的都是虚的。
也不必给狂犀层层设置阻碍,单靠一个玉余依和唐三,就足以将狂犀治得服服帖帖。
前后时间过去没多久。
玉余依见狂战队的人都被他们,要么打败,要么已经丧失战斗力,无法继续作战后。
这才和唐三对视一眼,将笼罩了他们差不多三十多分钟的飞沙收了回来。
在飞沙笼罩期间,斗魂台上什么战斗也看不见的观众,倒也不觉得寂寞。
偶尔吃着大斗魂场内兜售的小食,听听从这被遮掩的斗魂台上传出来的或大或小的哀嚎和撞击声,如果幸运的话,在他们座位的某个角度,还可以从飞沙的缝隙中看见一些绚丽的魂技。
只不过更多的也没有了。
虽然很气自己观战的钱打了水漂,但是面对这般强大的魂师,极少有人敢正面对上。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里大多数的观众,都不过是普通人,手里攥着一点点的钱,就为了来看团战绚丽的魂环、魂技光影,而非真正看清或者看懂这一场场的战斗。
他们只是想用观战的钱,亲眼目睹魂师,然后多一个可以出去与人吃酒打屁吹嘘的资本罢了。
零星几个有意见的,也是才来大斗魂场没多久的新人。
那些真正的老油条,已经从斗魂台上传出的哀嚎声,脑补了又一场狂战队的虐杀胜利。
他们嘴角带笑,自信的掏出赛前押注得到的条子,只觉得这笔赌资又给他们稳赚了不少。
虽然狂战队那头的比率已经在一笔笔投入的赌资后,逐渐下调到和史莱克九怪能一比三十的地步,但是好歹多少他们也能赚回一点钱。
自信满满的众人,只等台面上笼罩着的东西散开,然后主持人上去宣布一场没有悬念的胜利。
只可惜,他们想像的有多好。
到了斗魂台上飞沙真正散去的时候,他们脸上挂着的笑意僵硬褪去的时候,就有多么的令他们难堪。
台面上,属于狂战队的九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蓝紫色的蓝银草捆得扎扎实实的,和过年时候要宰杀去兜售的猪是一样的。
特别是其中狂战队的队长,狂犀。
他不止是被蓝银草捆得结结实实的,更是作为最后一位,宣告着他们史莱克九怪今日大获全胜的标志。
他那格外阳光健硕,看着就是一个猛男壮汉的脑袋上,被迫系了一个由小舞倾情贡献出来,宁荣荣亲手打好的,迎风招展的粉嫩蝴蝶结。
狂犀:……
狂犀:…………
狂犀: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自信自己打蝴蝶结手艺的宁荣荣,拍了拍没沾上什么东西的手,如小孔雀般矜贵的抬起小下巴,“怎么样?本姑娘的手艺不错吧~!”
作为荣荣第一吹的头号成员,奥斯卡自然是无数溢美之词奉上。
从蝴蝶结的结口,到最后拉扯平展,如真实蝴蝶要展翅欲飞的‘双耳’,再到那尾端齐整的缎口,奥斯卡都夸了个遍。
宁荣荣听着这些不重样的彩虹屁,也没有真的当真,只是觉得这些词汇挺有意思的,笑得她肚子有点疼。
不过奥斯卡夸到了最后,还不忘拉踩一番。
“……这哪哪都好,就是颜色,嗯……”
小舞幽幽:“我的缎带颜色有哪里不对吗?”
“!”奥斯卡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摆手,“没有不对,哪里有不对,这颜色对极了。要我说,真男人就应该配这种粉嫩的颜色!”
“真的?”
“真的真的!”
奥斯卡随口应付完小舞后,见着荣荣已经头一扭和竹清聊着什么了。
他这才有些无语的站在倒地的狂犀面前,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大男人,真是让人失望,居然戴上了这种粉粉嫩嫩小女孩才喜欢的东西。”
被堵着嘴的狂犀,眼睛瞪得溜圆。
狂犀:……你清高,你tm你来啊!
完全没想到史莱克九怪里,居然还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气得狂犀都差点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再多一句,他就立马死在他们面前,给他们看的那种。
主持人上台也不需要看太久,他判断出狂战队里有意识能动弹的几个人,都是体力魂力耗尽,处于虚弱期需要恢复的魂师,又看了眼已经完全心如死灰、躺平任嘲的狂战队队长狂犀。
秉承着主持人良好的专业素养,没有抖着嗓音,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艰难的宣布了结果:
“史莱克九怪胜。”
得到了应有结果的史莱克九怪不再停留在斗魂台上,他们迎着观众席上的嘲讽而来,最后受着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沉默转身离去。
荣耀加身的他们,无需旁外人多言。
“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那名新加入狂战队的魂宗,至此才从狂热状态后的虚弱中清醒过来,重新拥有理性克制自己的头狼,对着引领一队人才的戴沐白发出疑问。
当然他最想问的还是那个在他意识恍惚时,一瞬击倒他的那名女魂师究竟叫什么。
可是他不敢去问。
那种畏惧的战栗还残留在他的胸口,久久未曾弥散。
戴沐白作为九怪中的老大,被问到也担负起这个职责,他也清楚这个魂宗究竟想问的是谁,于是目光偏移,转至玉余依的方向。
正和小舞小声嘀咕着什么的依依,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她敏锐察觉到几道视线,便也一一回望了过去。
见戴老大像是憋尿还是憋着不去上厕所,憋得有些慌,都皱巴了一张脸的模样。
依依便善解人意的指了指出口:不走吗?你急的话直接去厕所就行了,难道这么多年都还不认识路?
莫名看懂依依暗示的话的戴沐白:…………
脸色比之前那种想要看好戏,又憋得慌,又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难看。
他也看出来这丫头完全没有那根筋,索性自己对着身后的人随意抬了抬手,头也不回的一边往前离去,一边开口道:“史莱克九怪之一,邪眸白虎。”
在戴沐白做介绍的时候,前方走出一段距离的马红俊和奥斯卡打趣的看着戴老大。
仿佛在用动作无声叫嚷着:戴老大你怎么这么臭屁啊!临走前还装一个b!
戴沐白看着这显而易见的肢体语言,额角的十字腾起,右手威胁性的握拳举起挥了挥,镇住这群皮猴儿之后,才和压抑着喜悦的众人一同离开了这处闹腾不休的斗魂场。
一走出斗魂场,众人在人迹罕至的死角摘下他们的面具。
犹带着汗渍、甚至脸色惨白不一的众人,相视着笑开了。
他们不约而同伸出这一日,最开始约定的那只手,按着顺序交叠在一起,随着最后一只手搭上,所有的手一同下压,而后高高举起。
“我们,大获全胜!”
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黑夜之中也是如同夜明珠一般,无法忽视也不容小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