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赵胤实出任右衙卫武卫将军。刚一上任,便碰上了一件难事。
皇帝下令整顿宫中风气,要求彻查岁和以来历年禁军伙同慎刑司滥用私刑的案子,因举报有赏,一下子揪出了一千余人。
按律这些人都要革除官职,逐出京城,至死不得返京。
但赵胤实上奏表示其中有因私怨恶意举报者,也有无罪受牵连者,不可一概而论。奏本被盛怒的皇帝驳回后,他又在文轩殿外跪了两个时辰,挨了皇帝的一顿骂才向皇帝求来了三天的时间宽限,容他考校实情,对这一千余人进行筛选。
一时间,上门找赵胤实求情者络绎不绝。
却尽数被他拒之门外了。
倒也合情合理。
这是他上任禁军后的第一件差事,而且还在皇帝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是断断不敢徇私的。
赵胤实两天两夜没有睡,将过去的卷宗调出来,一一翻阅整合,最终在第三天夜里的时候,拟出来了一份三百余人的名单,并附上卷宗资料,证明这些人是无辜的。
叶倾怀从中抽查了几人,发现赵胤实所述如实,便依了赵胤实的奏请,最后只处罚了其余的七百多人。
八千人的右衙卫在前几日的宫变里死了几百人,如今又贬斥了七百人,一下子去了七之有一,各司都短缺人手。
赵胤实顺势提出要对右衙卫进行改制,重新编整人员。
四月初一,夜已深了,景寿宫中却没有歇息的意思。
亲贤殿殿门紧闭。
屋内,叶倾怀与赵胤实隔案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案上摊开一张和书案一般长的纸稿,上面有字有线,写着右衙卫各司编制和主事名字,以及各司之间的隶属关系,工整的小楷皆是出自赵胤实之手。
叶倾怀正持着笔在上面修修改改。
关于这份新的右衙卫编制,她与赵胤实已经讨论了几个时辰了。
“朕还是认为,最重要的应该是驻守宫门的各门司,这些位置必须要用最可靠的人,给他们定最高的官职,发最多的俸禄。”
“末将同意陛下的前半句话,但是禁军官职是根据辖管人数而定,但是各门司所辖人数都很少,与负责仪仗的前殿所不能比。就算是最大的门司承天门司,辖管的侍卫也不过两百人,定职只能定到卫尉。”
“那就在这套编制外单独出来一个亲卫营,由朕直隶,辖管所有的门司,对这个亲卫营特定编制。”
“如此虽然便于协调各门司,但是等同于把整个内宫的安全都交到了这个亲卫营统领一人的手里,末将认为过于冒险。”
君臣二人陷入了沉默。
这时,殿门上响起了两声叩门的声音,然后从门外传来了李保全的声音:“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寝时了。”
叶倾怀看了看窗外,轻叹了口气,道:“都这个时间了。”
她站起身,在纸稿上指点着道:“你先把这几处改一下,各门司的事情,明日再议吧。对了,右衙卫现在怎么样?可还有不服管的刺头?”
赵胤实站起身来,对她行了个礼,道:“回陛下,现在已都稳住了。几个带头挑事之人,此次处罚都已经革职了。”
叶倾怀点了点头。
这次彻查右衙卫旧案,本就是她与赵胤实商量好演的一出戏,旨在为赵胤实立威,顺便重整右衙卫编制,打散各司各所里原本利益勾结的小团体。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这一方面要归功于叶倾怀的演技,她对赵胤实越是凶恶,赵胤实不畏强权执意回护手下的举动越显难得,越能获得手下的感激。
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赵胤实的能力。
不得不说,这个差事他办得确是滴水不漏无可挑剔。连叶倾怀都在心中感慨,若是大景朝廷中都是他这样公允得力之臣,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呢?
“这几天辛苦你了,都没睡上好觉吧?今日早些歇息吧。”叶倾怀说完,对殿外的李保全吩咐道,“李保全,年初颍州刺史送上来的山参,取两株大的,给赵将军带回去。”
“陛下——”颍州的山参闻名天下,颍州刺史进献皇帝的山参从来都是皇帝自用或者作为国礼送给外宾的,鲜少有赏给臣子的。赵胤实一听,立刻就要推拒。
叶倾怀抬手打断了他,对他笑道:“赵将军,如今时局动荡,你是朕在京师军中唯一的倚仗了,伱可万万要保重啊。”
她言辞恳切,令赵胤实心头一热,跪下谢恩道:“陛下隆恩,末将绝不敢负!”
叶倾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他又拜了一拜,才随着李保全去了。
他们离去没多久,芳华姑姑便进来了。
“陛下可要洗漱歇了?”她在寝殿等不到叶倾怀,便亲自前来过问。
叶倾怀还在研究案上那张右衙卫的编制图,头也不抬地道:“再等等。李公公估计有事找朕。”
她在亲贤殿与人谈事时,李保全从不敲门打扰,今次反常,必是有事。
果不其然,给赵胤实取了山参后,李保全一回到景寿宫中,便来找了叶倾怀。
“陛下,当铺那里有消息过来。”李保全取出一支竹筒递给叶倾怀。
自从见过陶远后,叶倾怀一直是让李保全安派人每日清晨去汇生典当取鹰卫的呈报。
但今日早晨却没有呈报传来。
“早上当铺伙计说让晚些再来一趟,可能有重要消息。奴才便晚上亲自去了一趟,果然有了消息。”李保全解释道。
叶倾怀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李保全离开时带上了殿门。
殿里只剩下了叶倾怀一人。她看着面前的竹筒神色一沉,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叶倾怀按照陶远说的方法在盆中滴了两滴药水,然后从竹筒里取出了一张空无一字的白纸,浸入了水中。
白纸上渐渐浮现出了字迹。
叶倾怀将纸张捞了出来,搁在几上。
她只扫了一眼,神色便蓦然凝重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