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溪只觉得好笑,问嫂嫂:“他们想看什么热闹,下午的戏唱哪出,还是夜宴的余兴是什么彩头?”
自家亲姑嫂,少夫人说话便没那些顾忌,直言道:“一来看小阿哥能不能撑到满月,二来么,端阳节上八福晋被人笑话的墨子酥,最初不正是从你这儿来的吗?“
毓溪轻叹:“我和青莲商量好了如何应付,这会子客人不多,没见人提起,午后看戏时陆续该有人来了,正是喝茶用点心的时候,恐怕就要议论了。”
“八福晋还没来吧。”
“说好午后才来,帖子上写了。”
“我陪着坐可好,那些嘴碎的见我在身边,多少能收敛些。”
毓溪道:“倘若单单陪着八福晋,未免太刻意,但大福晋也要来看戏的,都是长春宫的媳妇,原就安排了一处坐,嫂嫂去陪着尚合适,那就辛苦您了。”
少夫人笑道:“说的什么话,你同外人客气去。”
此时胤禛起身了,在座同辈的女眷都跟着站起来,胤禛请大家自便,毓溪则跟着送到了门前,两口子才说上话。
胤禛道:“他们没吵起来,不必担心,你我各自招待客人,靶场那儿有人看守,胤祥胤禵之外旁人过不去,不会有什么事,晚宴前小和子会领他们去换干净衣裳,我都安排好了。”
毓溪很安心:“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咱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都别多想,高高兴兴玩一天才是。”
夫妻俩相视而笑,又彼此叮嘱一番,毓溪便目送胤禛离去,忽听得身后姨母的笑声:“别看了,就这么稀罕呐?”
毓溪回眸,见一屋子人都冲她笑,顿时红了脸,来到瑛福晋身边,委屈巴巴地说:“今日忙成这样了,您不帮我,还取笑人家。”
瑛福晋嗔道:“亲家夫人都没来呢,我一早来替你张罗,还不疼你?”
毓溪坐下,轻声道:“母亲她若早早的来,瞧着像是乌拉那拉家的人在四阿哥府里做主,怕遭人说闲话,因此傍晚再随父兄一起来,还请您见谅。”
瑛福晋笑道:“和你说玩笑话呢,对了,五丫头他们都到了,方才听小和子说什么没同十四打起来,胤禛叫我别担心,真没事吗,要不要姨母去劝说?”
毓溪道:“他们都好,您一会儿只管看戏,家里的事总是劳烦您,姨母今日好歹受用一番,不然额娘跟前我不好交代。”
瑛福晋说:“娘娘她很想你,很想见孙儿,你打算几时进宫?”
毓溪道:“本该今日一早进宫为弘昐谢恩,但皇祖母有懿旨,说天气太热不要我们来回匆忙,之后进宫再安心坐坐才好,因此与胤禛商量后,明日我就带着弘晖进宫。”
此时丫鬟们来收食盒,重新换上茶水,待她们退下,瑛福晋才说:“今日宴客,必然要累着,怎么不歇两天再进宫?”
毓溪笑道:“我也很想额娘,想让额娘看看弘晖。”
瑛福晋劝道:“若是今日累了,就别着急,娘娘是最心疼体贴你的。”
说着话,青莲进门来,禀告园子里戏台凉棚皆已准备妥当,毓溪便离了姨母和娘家的嫂嫂们,来找了五福晋,一同招待客人去看戏。
午后,园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客人陆续到府,从正门到前厅,再到园子深处,虽是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但忙中有序,府里的下人各司其职,哪儿也出不了错。
待得大福晋登门,毓溪亲自迎到前厅来,温宪亦带着妹妹们和宋格格一起来行礼,还替胤祥和胤禵解释,说他们这会子在后院玩得满头大汗、仪容不整,不好来相见。
大福晋最是和气温婉,但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人,今日不仅精心打扮来做客,还将儿女都带在身边,听说五妹妹在内院照看孩子,便将自己的弘昱一并送去照顾,闺女们则跟着她到园子去看戏。
毓溪手里牵着小侄女,与大福晋并肩同行,说笑间看了眼身边的孩子们,想到大福晋前阵子,为了大阿哥在城门下羞辱胤禛的事而宫里宫外的奔走,今日更如此大方地带上儿女一同来做客,看似给足了自家体面,实则还是为了大阿哥周全,倘若今晚他不来,也没人能挑老大的不是。
“裕王府和恭王府都到了吗?”
“伯母和婶婶都怕热,要夜里才过来,妯娌们都来了,正在园子里看戏。”
一行人到了园子,女眷纷纷起身行礼,大福晋从容客气地请大家不要拘束,入座后,毓溪就命下人奉上戏单,请大福晋点戏。
(
大福晋环顾四周,在座仅有瑛福晋诰命在身,她推辞一番后,便不再客气,和自家女儿们一起翻看戏单,挑她们喜欢的。
毓溪陪坐说了会儿话,又有其他客人到了,虽不必迎到前厅去,总要寒暄客气一番,好在戏曲锣鼓之下,园子里热热闹闹,少了些刻板的规矩,女眷们或是看戏或是闲聊,各有各的乐子。
今日天气虽热,尚未至酷暑,凉棚底下隔水赏戏,微风徐徐,很是惬意,各色瓜果点心亦是时不时就换新的,皇子宅邸摆宴该有的体面,一分不少。
毓溪忙于应酬,不知时光飞逝,直到下人来通报八福晋到了,才察觉时辰已晚,只因眼下日长夜短,才会瞧着还早。
毓溪问:“宴席开始预备了吗?”
下人应道:“已经摆好桌椅用具,福晋放心,一切和事先安排的一样,没出岔子,青莲姑姑在前头盯着呢。”
只见五福晋走来,问是谁来了,得知果然是八福晋,便按了毓溪的手笑道:“四嫂嫂,我去接,我可好奇大半天了。”
五福晋在宫里、在太后宜妃跟前,最是乖巧温顺,原来年轻人该有的性子,都藏在宫外了,毓溪嗔怪了几句,还是应承了,想来要她亲自去迎八福晋,外人瞧着太刻意,不如少一事的好。
前厅这头,五福晋匆匆而来,刚好遇上八福晋进门,她眼底一亮,仔细打量走向自己的小妇人,一袭香云纱百福暗纹青绿袍子,轻盈秀气,暗纹刺绣虽比不得蜀绣那般精致华贵,可多了些稳重内敛,八福晋这通身的打扮,不失皇子福晋的贵气,又不会抢了主家的风头。
最要紧的是,八福晋生了一副好模样,在八阿哥身边那么久,早已不是刚成亲那会儿五福晋眼中,那个干瘦卑怯的小媳妇。
“五嫂嫂吉祥。”
“园子里唱戏呢,正热闹,晚宴还有些时辰,咱们喝茶看戏去。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晚,是不是怕我和四嫂嫂差遣你做事?”
八福晋规矩地跟在五福晋身旁,这府里人来人往的,她不好四处张望看一看摆宴的排场,听得五嫂嫂这么问,赶忙解释是胤禩担心四哥府外车马拥堵,才要她晚些来,好不给哥哥嫂嫂添麻烦。
五福晋瞥见她胸前的挂串,是细小的一串白玉珠,与身上的青绿袍子十分相配。
她忽然想起一事,再悄悄地打量,果然,东边贡来的珠子没出现在她的身上,但不知是延禧宫没送出来,还是八福晋自己不佩戴。
八福晋问:“五嫂嫂,是不是客人都到了?”
“几位长辈晚宴才来,她们怕热,咱们年轻媳妇里头……”五福晋笑意深深,“就三嫂嫂没到了,原也没说几时来,不耽误。”
可话音才落,就有下人匆匆赶来,被五福晋拦下问是谁到了,竟是说曹操、曹操到。
如此,今日头一个嗓门压过戏台的,便是三福晋,众人未见其人已闻其声,抱怨着天气热,抱怨着怕被蚊虫咬。
待看着人,珠光宝气、满身富贵的三福晋已径直闯到了毓溪跟前,毫不客气地说:“这么热的天,不在屋里坐着,搬两缸子冰来败火,怎么还到太阳底下看戏,你就不怕客人中了暑气?”
“三嫂嫂吉祥,您可算来了。”毓溪起身福了福,一抬头,目光便和其他人一样,都落在了三福晋鬓边那耀眼夺目的大珍珠簪子上,不禁眉心微颤。
“四嫂嫂万福,恭喜四哥、恭喜四嫂嫂。”
八福晋上前来,周正地行礼问候,三福晋满眼戏谑,故意抬手摸一摸鬓边的发簪,生怕旁人看不着。
“八妹妹,大嫂嫂边上给你留着空儿呢,还有一出热闹的戏,就等你来了。”毓溪热络地招待着,见自家嫂嫂走来,就请八福晋随她过去,八福晋乐得避开董鄂氏的嘴脸,客气地跟着乌拉那拉家的少夫人走了。
可是当她向大福晋行礼,款款坐下,发现众人的目光又朝着那头去,她一样看过来,只见董鄂氏不情不愿地跟着四福晋离开了。
这光景,就连大福晋都忍不住问:“她们去哪儿?”
少夫人笑着说:“许是去西苑看望侧福晋了,要不要妾身去问问。”
大福晋忙道:“不必不必,我不过好奇,一会儿总要回来的。”
少夫人便给八福晋递茶,客气了几句,女眷们继续看戏,也有人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三福晋和四福晋怎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