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未灭,昏黄的光摇曳生姿,墙上糊的影子像水里的浮萍般荡漾。今夜是满月之夜,窗外一片银白透彻,如同薄薄的云映在井水里,凉凉的。
苏凌就靠在我的身上,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
然后他就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床边,他躺在床上,却还是拉着我的手。
脑海中又浮现起游医说的话。
直到苏凌睡得熟了,我才不容易地将手抽出来,离开了他的寝殿。只是我并没有想到,裴小柒竟然还在院子里站着。
“这么晚了,娘娘也回去休息吧。”我道。
“我是专门等你的。”裴小柒道:“天也快亮了,姐姐是否有空去我宫中,小柒有些话想和姐姐聊聊。”
我答应了她。
去她宫殿的路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她屏退了一众人,只留下我和她。
她突然跪下来,我连忙站起来,看不懂她的意思。
“姐姐,算我求你了。我知道你不爱他,可是我求你,就算是骗他,就算是装的也好。”裴小柒道:“姐姐,算我求你了。”
我记得第一次在楚国见到裴小柒时,她是个很天真烂漫的少女,是属于天空的鸟,厚重的珠宝也挡不住她的朝气。我看她对苏凌一往情深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我那个惨死的姐姐。
苏凌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我在凌王府时就体验过了。
“当年,我在楚国见过姐姐,当年,陛下给我取名小鱼。说希望我像鱼一样自由,我只全当是陛下对我的宠爱。我陪陛下南征北战,度过了他最艰难的时刻,我们一路从西北苦寒之地入主京州,所有人都说我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裴小柒说着说着,眼泪不知觉地掉下来:“还有人说我要做皇后了。”
“我当时真傻,可能也有些得意忘形了,我甚至以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后来......后来......他入主京州以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一个女人。”裴小柒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我,纵使她泪眼婆娑,但她眼底却并不服输:“他找的那个女人叫做林小隅,林小隅......林小隅......我知道消息的那天,在寝殿昏倒了。直到我再看到你的画像,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林小隅就是林候的夫人杨楚楚,杨楚楚就是林小隅。”
“西北之战,陛下从未受过伤,只是那日回营,却受了一箭。”裴小柒道:“他黎剑在手,怎么会受伤?后来我才知道,还是你,林小隅,还是你。”
“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不过是宛宛类卿。”裴小柒抹了一把眼泪,自嘲道:“或许我是宛宛类卿中最像你的那一个。可是我们哪里像了,我们哪里都不像。”
当年在楚王宫,裴小柒能得到苏凌的宠爱,与她猜测的差不多。只不过她像的是当年在凌王府那个呆头呆脑的林小隅,那个天真蠢笨,掏心掏肺的林小隅。
“因为使用黎剑,他身上的伤一直都好不了。”裴小柒道:“他时日无多,姐姐现在在他身边,就算是骗骗他,让他开心一下也不行吗。”
“如果他爱的是林汐,或者是你。”我淡淡道:“就好了。”
“姐姐......”
“他不会死的,他会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道:“至于我的事,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离开她寝殿时又说:“他心里有谁都不会重要,总之陪他到最后的人,只有你。”
累了一夜,第二日我就发起了烧。我自己想了一下,估计是昨夜穿的太少,导致受了寒,又或者没了血葵,身体本就差,稍稍不留神就能生病。林忆疏知道我生病了,坚持要搬到小竹苑来照顾我,被苏凌无情拒绝。
倒是谢长新,苏凌也知道她是个女子,就放了进来。
好在,还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谢长新跟我说,她其实不叫谢长新,她叫谢欣,因为当年女扮男装入宫,不得不换了个名字。
“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我那个爹,做梦都想进京州当大官,谁知道还被姐姐看中了。”谢长新道:“你说有时候缘分也真是神奇,我就在边上看个鱼,都能被选中。”
我也笑了,我就是因为她活泼的性子才喜欢她的。
谢长新问我之后的打算,我其实没什么打算。林忆疏的做法我也不会干涉,他要和苏凌鱼死网破也好,或者和苏凌相安无事也好,他长大了,自己做决定。
秋天到了,天气急转直下,也越发冷了起来,我坐在房间里,围着火炉,向窗外看去,偶能在一片绿色中窥得一抹红,花都是要谢了:“院子里的花,都快谢完了吧。”
“是,还有最后一些,我扶你去看看?”
我听到苏凌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站在了房门口。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还没有注意。
“也好。”百花易折,更何况我已经没有明年了。
我既答应,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扶起我,带我出门。
院子里的花确实很稀少了,只剩下一朵开的比较好,一枝独秀,在这寒风中傲立霜枝。风猎猎地吹在脸上,我咳了起来,苏凌将我往怀中搂了搂,替我挡住寒风,见我没有拒绝,更是喜出望外。
“有心情也多出来走走,呆在房间里会闷坏的。”苏凌又搂紧了些,贪恋着男的的温暖。
我恹恹地看着院子里的那支花:“这院子里的景色都只有这样,偏得一隅,不见天地。”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大漠,去草原,去江南......四时美景,地域山川,这天下皆是好风景。”
“真好。”我笑了起来,笑容很脆弱,留不住,一碰即碎:“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小殊也答应过我,他说我们以后就去游历山川,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其实游不游历,我也不甚在意,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所以后来,苏言要我留在未央宫,我想就算是做金丝雀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岁月静好。”
苏凌的手指僵硬。
“如果是你的话,去不去,也没什么所谓,无论是哪种方式,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