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所有,随风而逝;”
“昔我曾伤,唯己余悲。”
“已往所谏,追犹不及;”
“敬别离,君夜安,长愿常乐乐未央。”
“……”
悠扬的琴音,如潺潺溪水自耳边流过。
忧伤的歌词,像往昔回忆都历历在目。
“昔我同袍,别情依依;”
“昔我伊人,夙愿无夕。”
“劫波渡尽,情不堪行;”
“柔立和声,君夜安,永朝永夕永合欢。”
“……”
当音乐在耳畔萦绕,词句进入心神时,埃克斯瞬间就沦陷其中,心弦也随着旋律震颤着。
他看着酒馆内的那名年轻的吟游诗人,在其歌声中如痴如醉。
从前所积攒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悄无声息地在悠扬的音乐中消弭殆尽。
“你大可畅饮,但不该喝醉;”
“你大可战斗,但不该嗜杀;”
“你大可追求心爱的女孩,或许久别后还能欣然相见,也或许……”
“可人生注定如此,有时起,又有时落。”
“……”
不知不觉地,埃克斯已经坐在了酒馆当中,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也希望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听着。
一名年轻的少女,轻轻地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杯麦酒,然后又轻轻地回到了吧台。
“敬别离,君夜安,长愿常乐乐未央;”
“敬别离,君夜安,永朝永夕毋相忘。”
“……”
杰瑞发现了埃克斯的到来,他微笑地看着埃克斯,埃克斯也笑了起来。
他们笑出了声,然后就一直这么尽情地笑着,他们一起看向吧台坐着的少女。
少女没有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埃克斯流着泪,他想起了感动,想起了悔恨,同时他想起了上一世的过往。
杰瑞的眼里同样含着泪,他看看埃克斯,看着吧台的少女。
然后就一直看着她,眼里还有些除了爱意之外的东西,埃克斯一时无法辨别。
酒馆依旧没有一个客人,如果不算上埃克斯的话。
今天多了一位少女,年纪不大,看上去比拉道古尔还要小一些。
但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拉道古尔发育得那么好,所以才显得年龄比较小。
因为埃克斯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成熟,其中有一种跟冷漠极为相近的情绪。
她很自然地坐在酒馆的吧台里,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但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埃克斯有些疑惑。
然后突然他想起了,之前在这里留宿住的房间,也许就是她的,因为里面收拾得过分干净。
他本以为是杰瑞的功劳,也许这才是答案。
少女上楼了,楼上只有两个房间,自然她是回房间去了。
埃克斯目光看向杰瑞。
“她不是我的妹妹。”杰瑞像是知道埃克斯的疑惑,也许他并不是第一个感到疑惑的人。
“我有一个未婚妻,和她的年龄相仿。”埃克斯的心里已经不再难过,也许已经从回忆中走了出来,也许是因为杰瑞的歌,总之他又笑了起来。
“我想,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嫁给我的。”杰瑞同样笑着,但很明显,这是苦笑。
“为什么呢?”埃克斯敛去笑容:“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杰瑞沉默的坐在埃克斯的对面,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埃克斯并不着急,任务已经结束,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对于他来说,不但无过,反而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战功,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奖励。
明天一早,赫卡戎将在皮克曼商队的护送下,先行启程回邓格拉尼斯。
埃克斯还要去一趟乌瑟莱姆,所就没有让时间很紧的他们等自己。
毕竟凛冬将至,皮克曼要带着手下在暴雪降临之前,赶回吕卡隆复命。
“我是一名吟游诗人。”杰瑞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埃克斯明显愣了一下,刚才因为杰瑞的沉默,他有些神游天外,本来还想着继续住在这里,但由于女孩的出现,今晚他又得另寻地方了。
回过神来后,埃克斯见对方有些欲言又止,本想劝说其放弃诉说,这就离开了。
但注意到对方握紧到有些发白的拳头,他变得又好奇起来。
“那个……嗯,她?”
“伊莲娜。”杰瑞提醒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少女的埃克斯。
“谢谢,伊莲娜是一名贵族少女吗?”埃克斯问出了心中的猜想:“因为身份的不同,你们私奔了?”
“这个猜测很合理,刚来到肖农的时候,经常有人这么认为。”
“刚来到肖农……你们不是这里的人?”
“我们都来自瓦兰迪亚。”
“哦,愿神庇佑。”神甫当得久了,埃克斯也习惯了说这个,对他来讲更像是口头禅一般的……嗯,口头禅,反正信仰方面是半点都无的。
口头禅念完埃克斯继续说道:“在邓格拉尼斯,有一对跟你们很像的恋人,当然,他们如今已是夫妻了。”
“愿他们永远幸福。”杰瑞诚挚地祝福道,接着他说:“可我得到的只会是诅咒。”
听到这话,埃克斯拿起酒杯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疑惑地看向杰瑞,心说这个人怎么这么负能量?
“我这一生都没有杀过人。”杰瑞看到了埃克斯的困惑,继续讲述着:“但伊莲娜的父亲却死在了我的手上。”
“你是帮凶?”要不是埃克斯勤奋苦读过帝国语,可能根本听不懂这种明显带着语病的句子。
听到埃克斯一语道破其中含义,杰瑞仿佛又回忆起了那不堪的画面,脸色都跟他握紧的拳头一样,变得苍白了起来。
“我出生在德拉庞堡附属的村落里,那里也叫做德拉庞。”
“那里的人们世世代代的靠捕鱼为生,当然我也一样。”
“村落里的渔民们会互相合作,共同出资打造比较大的渔船,一起驾船进入深海捕捉鳕鱼。”
“那种鱼的味道非常好。”埃克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是的,非常美味的鱼类,它让我们的渔村过着富庶的生活。”
“但同样的,富庶、沿海、村落,这些词汇对于海寇来说,就像鲨鱼面对着鲜血。”
“诺德人?”
“不仅仅是诺德人。”杰瑞脸上带着愤恨:“还有瓦兰迪亚人。”
“你们自己的同胞?”
“呵。”杰瑞嗤笑了一声。
“同胞?这个词汇很有意思。”
“他们怎么能是同胞呢?他们是一群野兽,嗜血的野兽!”突然杰瑞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而我也是那些野兽中的一员!!!”
“怎么会……”埃克斯有些语塞,他想要表达自己的惊讶,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们出海后遇到了风暴,很奇怪的风暴,突如其来一般,我们看到乌云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渔船被撕成了碎片,我的父亲,哥哥都还没等到船只解体,就已经在甲板上扭断了脖子。”
“那时的我已经吓傻了,我以为自己也会是同样的命运。”
“但是你幸运地活下来了,不是吗?”埃克斯想稳定一下对方的情绪,于是出言安慰道。
“哦是的,没错,但是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幸运,因为我醒来时,就已经在一艘海盗船上了!”
“船长让我在烈日中清洗甲板,让我在阴暗的底仓舀水,后来他竟然还叫我拿起刀去杀人!”
“我怕死,我说我是个吟游诗人,他们还嘲笑,说我是一个会捕鱼的诗人。”
“但真的怕死,不想死在别的的刀下,于是,我就表演给他们看,后来他们竟然还专门为我抢来了一把诗琴。”
“那时起,我觉得自己就成为了一头野兽,至少,也是一只骑在狼身上同流合污的狈。”
“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杀过人。”埃克斯觉得这其实没什么,毕竟,谁不想活着呢?
“是的,但我眼睁睁地看着伊莲娜的父亲死在了我的眼前。”
“你们?”
“我们在抢劫德里亚特村的时候,被卡琉斯堡的守军攻击,死了很多人,后来,为了报复卡琉斯堡的领主,船长命令所有人在卡琉斯村进行了屠杀。”
“愿神庇佑。”
“神吗?”杰瑞并不清楚埃克斯神甫的身份,所以他不屑地说道:“那里的人们,在临死前都在念叨说这是神的惩罚。”
“哼,杀人的是我们,我们是海寇,海寇为了抢劫而杀人跟神有什么关系?”
“哪怕说这场报复行动是由领主引起的,要说也是海寇对领主的惩罚,跟神没有任何的关系,祂又做了什么?”
埃克斯一时语塞,不过他并不在意,如果这个小哥真能把神给骂出来,他倒是乐见其成的。
杰瑞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跑题了,又接着之前的故事说道:“我们满载而归,高兴极了,既报了仇,又有了很大的收获。”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回到船上准备出海时,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海面上无数的舰船向我们驶来,老远就能看到那是瓦兰迪亚的海军。”
“慌乱之下,我们根本没有勇气再回到海面上。”
“于是在下了船之后,所有人都四散逃跑。”
“而我呢,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在慌不择路的逃窜下,我又回到了被我们毁掉的卡琉斯村。”
“在那里,我看到了伊莲娜,她抱着她父亲的尸体,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那你们怎么会走在一起,然后又跑这来了?”埃克斯疑惑地问道。
“从看到我之后,她就丢下了父亲的尸体,一直跟着我。”
“嗯?就这么……一直跟到肖农来了?”
“算是吧,我身上带着一些积蓄,但我不敢回瓦兰迪亚,又不敢离卡琉斯太近,或者说不敢离海岸太近。”
“所以就到了肖农,并且买了这间房子,后来就有了这间酒馆。”
“她原谅你了?”埃克斯诧异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