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渺的声音响起,宛如无尽时空深处传来的道音。
弥虚宫主的模样,是一个苍颜老者。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凡人一生,不过是短短百年。
纵然身为巅峰生灵,只要是在这时空海中,寿元就是有限的,终会老去。
只不过,比起其他生灵,元初境的强者的生死周期,最为漫长。
宁修缘虽然不知昔日的弥虚宫主,是何等风华绝代,但能成为巅峰生灵,必定不简单,
而如今,他已然垂垂老矣,声音和神色间,都透出一种迟暮之意。
他一袭灰色衣袍,宛如穿彻万古的阴霾,多年不出弥虚宫,如今见是故人来,便迎上来。
让他似乎果真老了,连目光之中,都充斥着一种浑浊。
站在鹿鱼的对面,弥虚宫主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有些愣神,像是回望着曾经的岁月。
但过去实在是许多岁月之前的事情了,许多的事情,连他这等巅峰生灵,都有些记不清了。
也唯有见到鹿鱼这等故人,才能为他带来一些启示,回忆曾经。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迟暮之年,回望此生,朦朦胧胧,浑似一场大梦。
倒是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过去,面前的故人,竟似乎与记忆之中,并无多少什么两样。
在他看向鹿鱼时,鹿鱼也正望着他。
“岁月,何其无情啊……”鹿鱼心中感慨万千。
若没有永生之棺,自己即便没有死去,只怕也早已迟暮,甚至归为泥尘,化作时空之中的灰烬了吧?
两位故人,于无尽岁月之后,相顾无言。
弥虚宫主忽然笑了,一双浑浊的眼眸中,滚落老泪两行。
随后,他才再次开口,说出几个字来。
“无忧主,别来无恙啊……”
无忧主,这是鹿鱼昔日所用的名号。
年少时遭遇太多的苦难,灾劫,伤痛,后来的她,只想无忧的活着,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于是便有了“无忧主”这个名号。
她顶着这个名号,斩杀了无数强敌,在时空深处,开辟过一方村落,名字就叫“无忧村”。
她也曾顶着这个名号,无敌于时空海,最后还是用这个名号,登临彼岸,与守护者一战。
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从永生之棺中走出,恍若活出第二世,她也彻底明悟了。
生灵,只要活着,便不可能无忧。
所以,“无忧主”这个名号,被她抛向一边。
她告诉宁修缘的,是年少时的本名,父母所起的名字。
已经不知有多少岁月,不曾有人称她“无忧主”。
“别来无恙……的确无恙……”
“当年那一战,你不曾去,或许是对的……”
“当初的参战者,大都死了,能逃回来的,也都身受重伤,如今不知还有几人存世,我能活着,也纯属侥幸……”鹿鱼告诉他道。
弥虚宫主点头道:“那一战的结果,我知道了,但在后来的许多年,直到如今,我依旧因不曾参战而后悔……”
“或许,活这一生,从该拼一次,但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更何况,如今的我,已然是腐朽之躯。”
“空荡荡的弥虚宫中,只剩我一个生灵,昔日的弟子门人,都没能跨过那一步,寿尽而死,我也没有在收徒的心思了,后面的岁月,大概便是躺在弥虚宫中,等待此生的尽头了……”
\"我这一生,何其无趣啊……\"
鹿鱼只是平静地听着,像他们这等巅峰生灵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虚假的人情世故。
不需要见到故人即将迟暮,分明无力改变,却还要假装出一副很是痛心,哀其不幸,深有同感的模样。
巅峰生灵,不需要如此虚伪。
鹿鱼的确无力改变,倘若如此,也无需拼死登临彼岸了。
纵然有永生之棺在手,并且拥有打破永生之棺的方法,也无济于事。
如今的永生之棺,已经无法让生灵永生了。
这是因为,其中的永生诅咒,已经被打破了。
而永生诅咒,既然作为一种诅咒,它存在的本意,也绝对是真正让生灵永生,至少不是像鹿鱼这样。
它来自彼岸,存在的意义,只是让生灵躺在棺中,不生不死地活着。
许久之后,鹿鱼才问他道:“没有考虑过,谋划第二世么?”
像这样的巅峰生灵,倘若愿意谋划第二世,在轮回中记起前尘往事的几率很大,虽然拥有了第二世的意志,不是完全的自己,但依旧能够让第二世少走许多弯路。
然而,弥虚宫主却摇头道:“不了。”
“之前有过这方面的执念,不忍那些弟子就此死去,所以帮助他们轮回,两次三次的轮回,但最后发现,每一次轮回,就像是往酒中掺水,第二次已经有些淡,三次之后,寡淡如水,看着像,实则早已不是了……”
“这一生对我而言,就已经够了,待寿尽之后,愿我意识尽数泯灭,如尘沙散尽,纵然身在轮回,也永不复苏……”
听着弥虚宫主的话,鹿鱼深吸一口气,却并未全族。
这位弥虚宫主,当年何其风华绝代,一身战力,在时空海所有巅峰生灵之中,稳进前五的存在。
却是因为当年的一念,并未参与那场大战。
在鹿鱼看来,其实最后的后悔,没有必要。
因为无论去和不去,都会后悔。
当初那些参战的巅峰生灵,面对守护者近乎无敌的剑,也有下跪屈膝,求饶乞降的,只不过结果都一样。
只能说,每个巅峰生灵,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纵观这一生,选择并无绝对的对错之分。
“我打算再战一次!”鹿鱼说出这句话时,无论神色语气,都出奇的平静。
反倒是弥虚宫主有些惊讶。
“可是,那一战之后,昔日故人几乎死伤殆尽,后来的岁月中,也并未产生几个源初境……”
话说到这里,弥虚宫主忽然停下,打量着四周,像是有所发现一般。
“看起来,比起当年,你愈发地强大了,连劫运这种东西,都能被你驱散于无形,难怪在败过一次之后,还能燃起这样的雄心……”
鹿鱼听闻,顿时哭笑不得。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