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看那家商场，居然还在营业！”
    秋凉趴在车窗上，指着外面的一栋商厦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妈领着咱两个来盛海，去里面逛过，给你买了一辆遥控车，我的是芭比娃娃。”
    “那娃娃我现在还留着呢。”
    秋凉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来望向夏末。
    夏末坐在车后座的另一侧，正在翻看手机上的新闻资讯，听到妹妹的话，抬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们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那天回去以后，夏末将信封交给秋凉，秋凉却没有拆开，而是立刻焦急地问起母亲的情况，央求夏末带她一起去探望。
    虽然当初她离家出走是因为母亲的逼婚，但她毕竟和秋春如生活了近二十年，母女感情一向不错，秋凉心里还是惦念着母亲的。
    夏末也清楚这一点，便带她去探病。
    一路上夏末颇为沉默，秋凉见自己的话引不起夏末的兴趣，以为他是在担心和秋春如见面的事情，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在夏末身边，用手握住他的手。
    夏末捏了捏她细嫩湿润的掌心，朝她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
    其实他走神并不是因为探病这件事，而是因为几分钟前在手机上看到的那条新闻——
    “windz（李漱风）选手与ldl某队伍签约，他说：重头再来”
    ldl是次级联赛，其水准与关注度和lpl相比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往常偶尔能听到lpl选手因为表现不佳被下放到ldl，那已经算是大新闻。
    至于冠军选手自降身价，回去打次级联赛这种事情……全世界从未有过。
    消息一出，全网皆惊。
    在ldl表现优异的话，赛季中就有可能被提到一队，重返lpl，李漱风看重的应该是这一点。
    可不管怎么说，已经签订的合同无法更改，这意味着他在这整个赛季都只能领八千块的基本工资，和其他那些刚从青训上来的毛头小子一样。
    夏末难以想象李漱风是如何做出这种决定的。
    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已然重生。
    秋凉偷眼看夏末的神色，见他一直发呆，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哥，当年爸妈离婚的事，妈妈虽然一直避着我，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其实……”
    正说话间，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回头朝两人递过来张二维码：“喏，到地方了，四十六块八毛二，微信还是支付宝？”
    进入医院，先通过急诊部，结构和夏末以前常去的父亲所在的医院一样。
    入眼皆是兵荒马乱，大厅里等待的人们脸上挂着麻木而严肃的表情。这地方每分钟都上演着生离死别。
    来到住院部，周围却安静的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偶有路过的人走路都踮着脚。
    秋春如在一楼的某个病房里，他们走到门口向内观望，两张病床只有一张在使用，靠窗户的那张病床上，那个女人闭目斜靠在床头，似乎睡着了。
    夏末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和秋春如上一次见面是和李漱风交手的那一天，lpl的场馆内灯光昏暗，他并没能看清楚。
    那张脸和记忆中差别不算太大，一样的素净端庄，时光仿佛在那里停住脚步。
    病床前有人陪护，是个身材矮胖、裹着头巾的中年女人，发觉有人在张望，便走出病房，再把房门轻轻掩上。
    夏末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
    “李婶！”秋凉似乎很熟悉对方，捉起对方的手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还不待对方回话，她又转过头对夏末道：“哥，这是李婶，你还记得不？小时候在我们家帮过忙，这几年家里有事的时候，妈妈还总请她过来。”
    夏末记起来了，夏冬来生意有起色的那几年，家中请过钟点工，就是这个李婶，是个爱絮叨、但心很软的良善女人。
    “小秋，这大半年没怎么见你，在外面还住的惯不？上次老家寄来点黄花酱，婶子专门帮你留了些。”
    女人慈祥地笑着，任秋凉拽她的手臂，说完抬起头，略带感慨地看向夏末。“这是小夏吧？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电视里还看不出来。
    “我那个小儿子，现在也喜欢打游戏，还爱看你们那什么英雄联盟的比赛，他说他最喜欢的选手就是你，家里贴了好多你的海报。
    “小夏真的出息了啊。”
    夏末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他刚想问问秋春如的病情，就见李婶神色有异，一旁的秋凉也忽然拽紧了他的袖子。
    他回过头，只见医院的走廊尽头，走来一个人影。
    那是个老太太，满头银发，腰却挺得笔直。她很瘦，穿着整齐，脖子上挂着丝巾，浑身上下纤尘不染，透出一种优雅华贵的气质。
    不，也许说气场更好一些，她高昂着头一路走来，步态很稳，隐隐像是一切的中心，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向她涌去。
    待她走到近前，李婶小心地上前问好，对方却只用鼻子里的一声“嗯”作回应。
    秋凉则怯生生地低声道：“外婆。”
    “你还知道叫我外婆？你还知道回来？”老太太语气平淡，那两句话并不是问句。
    秋凉不说话了。
    夏末倒懒得奉承她，他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个外婆几次，童年仅有的几次也都不算什么美好回忆。
    他轻轻拍了秋凉的肩膀，“你去病房里陪着她吧。”
    秋凉看他一眼，又瞥了眼外婆，有些担心，但还是推门走进了病房。
    直到秋凉进去，外婆的目光才移到夏末的脸上，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存在。
    近距离对视，夏末发现这个女人长着一双倒三角眼，颧骨很高，嘴唇略薄。这样的面相使她看起来精明干练，但也显得刻薄。
    外婆盯着夏末看了一会，蹦出两个字来：“不错。”
    也不说是什么不错。
    随后她便转向李婶，“今天大夫来过了没有？”
    李婶似乎很怕这个老太太：“来过了，他说情况还算稳定，三天后就可以安排第一次手术，不过他还说，住院费该续了。”
    “行，我知道了，你继续进去看着吧。”
    李婶进门后，她便转过身，应该是要去前台窗口缴费，临走前漫不经心道：“既然回来了，中午留下来吃个饭。”
    夏末直接拒绝，“不用了，我是陪秋凉回来的，她出来我们就走。”
    “回家怎么都得吃顿饭，有什么等我缴费回来再说。”
    外婆放下这么一句话，又迈着那缓慢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留夏末一个人在病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