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诡异眼球附身的吴祖龙还在各个房檐之上兴奋的窜来窜去嘴里胡乱喊着。
他似乎很激动,或者说那眼球很激动。
诡异之物的意识与智慧,似乎比单纯的诡异要高那么几分,但也仅仅是几分。
如同这鬼画,能与人交流,鬼眼,虽口不能言,但却也有着一定思维。
脱离叶无忧的身体,这件事实在是让它太兴奋了。
那具身体太可怕了,里面有强大的遗骸,完全无法操控。
可怜的小眼珠子只能任由他人摆布,想看哪就看哪。
但现在的话,就不大一样了!
下方的叶无忧缓缓抬起头,用那只黑漆漆的眼眶看着他。
“刘老”站在原地不敢动,他是真正的画中伥鬼,画在叶无忧鬼手之中,毁掉就什么都没了。
吴祖龙被叶无忧所望,身形不由自主的怔了怔。
但随即,他张开了嘴,眼里闪烁着红光。
夹杂着呜咽的铃声和奇妙的幻境同时展开。
【想用幻境扰人心神?这般想法落在你眼中简直可笑至极,世间总是不缺愚昧之人,用自己的软肋挑战你的强项】
还想扰我心神?
莫说诡异在身叶无忧不受这影响,即便没有“幽灵”,叶无忧也不见得能陷入幻境。
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来,心神经历了什么啊!
吴祖龙站在房檐,但迎接他的不是叶无忧陷入迷茫,而是那狠狠的一个大逼斗。
伴随着那狠辣的一巴掌,随之而来的话语带着几分冷意与好笑。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手在吴祖龙眼眶里轻轻一抹,那猩红的眼珠子便已经被扣了出来。
吴祖龙的身体坠入地面,还有气,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如同当日幻境之中不知生死的锦袍男子,直到最后方才意识到已然死亡的事实。
叶无忧没去管他,他掠过了呆滞的刘老,走到一旁的水潭,将那满是粘液的眼球放在水里洗了洗。
待到洗干净后,叶无忧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将那眼球嵌入了自己眼眶中。
他站在原地,用力的揉了揉眼。
眼睛怎么进水了。
手中的鬼画摊开,其内的无脸女子依旧在颤抖。
“不,不要毁我,我能帮你实现愿望,一切愿望!”
呵,你特么也叫圣杯是吧?
画中女子见叶无忧没有动手,于是再度发出试探。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长生不死,无尽的力量,世间的权利,你想要的任何女子……”
伴随着鬼画的声音,叶无忧甚至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想要侵蚀自己,让自己受到蛊惑。
当然,叶无忧不受影响。
蛊惑么,怪不得拿到画的人会相信它。
叶无忧皱了皱眉,这鬼画明明自己也垃圾的很,但是真能吹啊……
【听着这垃圾此番无谓挣扎的言论,你心中平静的毫无波澜,是了,世人皆知你叶无忧一世英名,但却无人能懂伱想要什么】
是啊,我想要什么?
【历尽千帆过,荡涤浮世间,红尘迢迢,你想要的,不过是归田卸甲,再捧一盏她沏的茶】
画风不错,但这有半毛钱关系么?
叶无忧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手中鬼画被他撕的粉碎。
常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毁坏的鬼画,在真正的诡异面前,如同脆纸。
刘老的身形化为肉沫,粉碎在地。
撕裂的鬼画之中,发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哀鸣,紧接着有丝丝缕缕看不见的烟尘,被叶无忧的右眼疯狂吞噬。
沾染了一丝大道气息的诡异之物,会想吞噬其余诡异之物,来让自己更接近真正的诡异么。
在这之后,自己的右眼会带来什么变化?
少顷,很奇妙的感觉传来,自己眼睛透露出酥酥麻麻的满足感。
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严谨一些,宛如快感与高潮给人带来莫大的幸福。
叶无忧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脑海中的思绪。
鬼画的话语不用去思考,叶无忧最初也曾抱有一丝期待,但事实证明那都是假的。
父亲没能见到真正的母亲,自己没能考上功名。
吴祖龙期望的不死,其实只是化为鬼画的傀儡,这种不死,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对方那三境力量?
那只是无根之水,如同当初被夏安梦附身,短暂的提升了一下自己的境界罢了,用完了,就用完了。
鬼画,当真是鬼话连篇呢。
“扑通。”
一具没了头颅的黑衣尸体坠落而下,落在叶无忧一旁。
叶无忧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再去看那具凄惨的尸体。
浑身染血的方寸山此刻踏空而来,手里拎着一个男子头颅,随后轻轻一丢。
“啧,有点凄惨啊小子,这一群下三境的家伙能让你这样?”
“你来的太慢了。”
“这是两个四境啊,你要知道中三境很难杀的,除了杀人,还要搅碎他们的神魂,不然留下隐患怎么办?”方寸山嘿嘿笑道。
叶无忧没说话,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
方寸山双眼眯了眯,然后哈哈大笑,但这笑却是愈发尴尬。
“叶小子,不好意思啊,我跟那两个家伙玩的时间太久了,咱们花的时间有些长,你可能走不了了,外面被包围了。”
叶无忧瞥了他一眼。
“你看我干嘛?我是可以走啊,我飞起来他们追不上,咋滴,你没留后手么?”方寸山淡然道。
叶无忧忍不住了。
“你特么……”
嗡……
夜空之中,破空之声响彻天澜。
当某物达到一定速度后,呼啸声会发出极为刺耳的轰鸣。
方寸山嬉笑的面容一瞬间肃穆,双手浮现两柄血色弯刀,随之一前一后交叉横档于身前。
叶无忧站在其身后,巨大的威压令他止不住的后退。
他眯着眼,努力看向天空。
箭如流星。
顷刻便至。
轰隆隆。
轰鸣与闪耀将这座已经是烈火熊熊的府邸夷为平地。
叶无忧没受伤,是方寸山挡下了这一箭。
还未等叶无忧回过神来,方寸山便已经一溜烟拔地而起。
他的身形高高盘踞在天空,对着四周大声喊道。
“别打了,底下那小子投降了,他是天牢的人,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甘愿做一辈子大牢。”
紧接着,方寸山朝叶无忧单独传音道。
“小子,我先撤了,城中守军,官兵,府衙,天牢中人都来了。
这一箭是军中的法器,我仁至义尽了,你投降就行,当初我也是这么进天牢的,毕竟自首不算被抓。”
神特么自首不算被抓!
随后,方寸山的身形化为一道红芒,直直朝着天边某個方向冲去。
几道身影御空而起,朝着对方,紧随其后追去。
夜空之中,方寸山的大笑声传荡四方。
“别追了,你们追不上我的,三百里外就是边境,老子离开大炎还不行嘛!”
府邸已经没了。
眼下已然是一片平地。
叶无忧眯眼,望向四周。
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将他包围了。
这些人先前都聚拢在府外,之所以没有向前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方寸山在天空之上的威风太过令人心神震撼。
但现在方寸山走了,他们的步伐也一点点逼近。
要用后手么?
可即便如此,就能离开么?
实在不行……坐牢也不错,毕竟当狱卒本来就是坐牢。
周围的人群,虽然逼近,但却仍旧没有动手。
这一切都是因为某人的一句苍老话音。
赵长河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周围一处房顶,叼着根牙签大喊道。
“叶小子,你这样做,真的很难办啊。”
【难办?那我看就别办了!】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也妄想阻拦你,你一怒之下便先怒一下,这一日,你叶无忧重回无我之境】
【此地众人,除去那剔牙的老头,你都不放在眼里】
叶无忧略一思索,然后伸出手朝赵长河挥了挥。
“赵大人,不知牢房还有空缺没?”
“有啊,方寸山那间不正好空了,你先待着吧。”
一旁传来窸窣之声,却只见满地焦土之中,颤颤巍巍的爬出来一道人影。
叶无忧眼神惊讶。
他还没死?
吴祖龙的眼神茫然,先是瞧见叶无忧,吓得两股颤颤,连连退后数步。
一旁有官兵将其护住,道了一句。
“三公子,您……”
话音未落,便被斩首。
四周官兵退后一步,但随即向前,面露杀机。
吴祖龙神色茫然,仅存的三境气机在他身上波折不定,却是已然忘了自己是谁。
鬼画和鬼眼在他身上的先后侵蚀,早已让他的心神崩溃。
周围的人群突然分出一条道路,紧接着走出一道人影。
吴知府的面容仿若一时之间苍老无数,他怔怔的望向身前,望向吴祖龙的身影。
断臂,残躯,伤痕累累,空洞的眼眶鲜血淋漓。
以及头颅上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清晰血痕。
众人皆知,那已经不是个人了。
官兵向前,兵刃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寒意。
“阿祖……”
散落的目光仿若循着声音有了焦点。
吴祖龙目光望去,看向自己的“父亲”。
“阿祖,阿祖你过来,你先过来。”吴知府的话语透露出哀求。
在他的话语下,那些原本要动手的官兵也停了下来。
吴祖龙眼中的迷茫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他低声,喃喃道。
“父亲?”
听见这熟悉的话语,吴知府话音艰涩,双手因情绪而不住的颤抖。
“阿祖,阿祖,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可听到这话,本还平静的吴祖龙笑了。
只剩一只的漆黑眼眸中,再无生前的丝毫怯弱,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扭曲疯狂。
他伸出手,指着对方,嘶哑的发声。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心里没点数么?啊!”
“老登!”
吴知府面容呆滞,却是说不出话来,他不理解。
往日那个和自己对视都不敢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天天一天天,你知道什么?”
“大哥二哥他们都聪明,都修行好,我不行,所以我就不是东西么?”
“只会让我修行,让我读书,你问过我想做什么啊!”
“我整日跟那群青皮厮混,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表面上把我当人,而你把我当废物!!!”
吴知府双手颤抖,脸皮不断抽搐,最终怒吼道。
“因为我是你爹,我是知府,你丢的是我的脸!”
“可你他妈根本不是我爹。”吴祖龙怒吼。
听到这番话,吴知府身形一怔,仿若想到了什么。
随后他如受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精彩,太特么精彩了,纵然你阅历万千,可哪曾见过这般画面,纵然是你能明悟此世森罗大道,也无法明悟豪门权贵之间的弯弯绕绕】
【眼观此景,你对于《无相心经》的领悟更上一层楼,距离《无相心经》第二重境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忙里偷闲安静吃瓜的叶无忧头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眼前情景和《无相心经》有半毛钱关系么?
我悟性有这么高?
吴祖龙仿若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话语,再度笑了起来,十足畅快。
他还想开口,可一道气机却是碾碎了他的头颅。
叶无忧收回手,望向前方。
尽管吐血但却眼神愈发愤怒的吴知府。
“杀,杀,杀了他。”吴知府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叶无忧。
“吴知府,这样不合规矩。”赵长河道。
吴知府的眼瞳充满血丝,丝毫不惧的转头望向赵长河,又看向四周无数众人。
他一字一顿道。
“此人毁我府邸,害我家眷,杀我孩儿,劫狱天牢放出囚犯,无论哪一条,皆是死罪。”
“赵长河!你若非要违反大炎律法不成!”
赵长河神色不悦。
“那倒不是,但此人乃我天牢中人,即便犯下死罪,也当由我来处置。”
“好,赵长河,你若这么说,那便现在将此人处死,可否?”吴知府狰狞笑道。
“此地无数人见证,赵大人现在杀了此人,无论是官府还是天牢,最后都有个交代。”
“如若不允,我便亲自上京面圣,以死谏之!”
赵长河的眼神逐渐阴沉了下来。
所以说读书人很烦的啊。
说话一套套的,动不动就要死谏,关键是自己拿对方确实没什么办法。
陆大人啊,你跑去边境,却当真是给我丢了个难题。
你的算无遗漏呢?
吴知府瞧着赵长河不回话,惨笑两声,面向四方,就要再度开口。
但一道温润嗓音传来。
“知府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伴随着话音,一袭青衫缓缓的从空中落下,风尘仆仆,两手都提着东西。
来人几乎一瞬之间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昏暗的月光,燃烧的火把将这深夜的天澜城照亮。
光芒照应出陆青山那张面带微笑,始终风轻云淡的面庞。
见着众人面带疑惑望着自己手中,陆青山想了想,将左手包裹放下。
“这是边境军士们盛情难却,给的一些特产,对了吴知府,我还见到您家孩子了,他很不错。”
可众人并未回话,只是看向他另一只手。
陆青山这才将右手的人丢了下来。
那是方寸山。
片刻前,嚣张至极不可一世的方寸山,此刻闭着眼,犹如一条死狗被陆青山丢在地上。
陆青山的话语很平淡。
“方才从边境回来,路上瞧见一个人边飞边傻笑,待我仔细看,发现这不是我天牢内的犯人么,便顺手抓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陆青山又转头望向赵长河。
“长河,犯人越狱你却没能制止,此番记过一次。”
赵长河神色严肃,躬身一拜。
“是,陆大人。”
吴知府颤抖的一拜,这才开口,声音凄厉,将事情娓娓道来。
陆青山静静听着,时而点头,轻声安抚。
吴知府心中稍定。
随后,陆青山缓缓踏步,走至叶无忧身前。
“无忧,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么?”
“是。”
“你做事不干净,所以犯了死罪。”
“这样啊。”
叶无忧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平静摊开。
一道虚幻至极的黑色小人在手心内出现,但片刻便崩溃。
眼下的他,自身气机所剩无几,连诡异都罢工了,已然无法再完整的施展一次天衍。
可这就够了。
陆青山平淡的脸庞浮现一丝莫名笑意。
叶无忧望着他,静静道。
“你先前所说,都是真的么?”
“是。”
“我在大炎可以百无禁忌?”
“可以。”
“我可以做任何事?”
“可以。”
“我可以杀任何人?”
“除了那位不行,其余可以。”
二人的话语一如先前,一模一样。
声音并未遮掩,四周人清晰可闻。
夜色下的天澜城,此刻满堂寂静。
吴知府面色怔然,他没有太听懂对方话语的意思。
一夕之间苍老无数的知府,此刻挣扎着起身,朝着陆青山走去。
他面带疑惑。
陆青山向前,握住了对方颤抖冰冷的手。
吴知府颤颤巍巍,声音艰涩疑惑道。
“陆大人,这是?”
“没事的,放心吧。”
吴知府点了点头,陆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自己肯定放心。
眼中的光芒为之一暗,没有任何痛楚。
他放心的去了。
随后,陆青山又朝着叶无忧轻轻一指。
“睡吧。”
本来先前还紧绷着心神,随时准备迈入无我的叶无忧,此刻意识一阵昏沉。
他那本已经不受诡异和神通侵扰的心神,此刻在对方一指之下,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脆如薄纸。
意识逐渐涣散的叶无忧,眼眸之中最后的光景,是陆青山向着四周众人,轻轻抱拳一拜。
“劳烦诸位了,此事已了,诸位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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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天澜》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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