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姒心中憋了口气,没有应答,她目光冷冷的,从秦鉴身上掠过,看到秦鉴的脸色没有变化,身形也挺得笔直,甚至还捏了捏她的手,想来应该伤的不重。
何姒这才将胸中那口郁气抒了出来,看着言言说道:“你那只笔,莫非还能让我流泪?”
“你该不会觉得我会写下——小姑娘落下了眼泪这种情节吧?”因为刚刚那阵火与水的对抗,言言已经从镜子上跳了下来,如今她斜依着镜框,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这支笔能操纵外物,却操纵不了你们,但要让何小姐哭,又有何难?”
“我从小就不爱哭。”
“那你的秦鉴就要多受点罪咯。”言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笔杆在指尖旋转,画了个圆满的圈。
随着这阵动作,秦鉴脚下也出现了一个圈,倒似孙悟空离去化缘前,用金箍棒在地上画的那个圈,将唐僧围在了其中。但秦鉴不是唐僧,言言自然也不是孙悟空,地上那个圈隔开了秦鉴和何姒,随后,有嫩绿的枝叶从圈中冒出,迅速成长为黑色的尖刺。
秦鉴垂目看着,倒是何姒轻轻唤了一声:“帝屋?”
果然,秦鉴右侧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血红的手串同苍白的手腕一同出现在何姒眼前。
何姒心中泛起不安,从秦鉴受伤开始,这串帝屋就一直陪伴着他,反伤赤实,可以御凶,红至妖艳的手串帮他抑制着伤口的阴邪之气,直到伤愈也没有拿下,算是秦鉴的护身符。何姒已经习惯了这本该与秦鉴气质不符,却又意外契合他的淡然的存在,在她的认知中,这串帝屋是他们这一阵营的,可看到圈中逐渐冒头的植株,何姒突然不确定了——言言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敌人,即使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她也觉得对方仍旧处在迷雾中。
未知让她迷惘,可她不得不做点什么,丝线朝着地面上蜿蜒而起的尖刺,从指尖激射而出。在进入那片领域的瞬间,地上的光圈暴涨,将一切外力阻挡。
与此同时,小九翼下风刃再起,可言言的速度更快,笔尖一转,另一个圈在她脚下浮现,如海绵般,轻松地将万钧之势吸纳其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其实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秦鉴朝何姒摇了摇头,他没有动,但他手腕上的帝屋动了。红色果实爆裂,翠绿色的嫩芽从其中冒出,转眼变成荆棘,倒转身躯向下生长,显然是要去触碰地上的同类,它们彼此试探着,纠葛着,缠斗着……
被困在小小一隅,秦鉴不能用火,也不能用风,他用了与言言所选同源之物,可或许是缺少了扎根于泥土所获得的养分,长于秦鉴腕间的植株渐渐落了下风,被更粗壮的深绿色覆盖,几乎无法触碰到空气和阳光。
何姒本以为她会看到一场上古异植之间的绞杀,可就在倒垂的枝丫都被由下而上的力量吞没时,情况发生了变化,翠绿又从深绿中冒出,甚至还长出了红色的果实,新旧植株枝蔓相连,何姒甚至分不清,哪些荆棘是属于秦鉴的,哪些是言言的。但此刻的两种植株却不再是争斗,而是共生同化,他们共享着同一股力量,不断生长,从男人的小腿蔓上腰间,又从手腕攀上肩膀,最后停在他高傲的脖颈间,逼迫秦鉴扬起了脑袋,与它们新的主人对视——言言赢了,秦鉴腕间的帝屋,倒戈相向。
“你看,我会夺走属于你的一切,现在连你的帝屋都是我的了,”言言满意地看着完全被自己困住的男人,转而又看向何姒,“先别急着心疼,一切才刚开始呢,再等一会,连你也会变成我的。”
她说着,将手猛然握紧。何姒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尖刺扎入秦鉴的血肉,血液濡湿他的长衫,她本能地想闭上眼睛,却听到言言一声惊呼,随后像是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前倾倒,等何姒反应过来时,言言握紧的双手已全然打开,撑在面前的镜子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姒惊喜地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
“哎呀谈小姐这是怎么了,写歪了?”
“你!”言言耀武扬威般的得意被打破了,她看了看脚下突然结成坚冰的水,又看了看来人,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讽刺道,“范处倒是血厚。”
“洒洒水啦,我天赋异禀,你知道的。”范宇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一贯握在手中的漆黑匕首变成了一片爬满裂纹的龟甲。
“甲骨残片?”何姒眼睛亮了亮,再看看言言手中的那只笔,心中安定了许多。
言言显然也看到了范宇手中之物,提醒道:“你该见过邓林的结局,以凡人之躯发动言灵之术,必有反噬。”
“还是那句话,天赋异禀。”范宇挑衅般抖抖腿,那神情倒是和之前无所顾忌的言言有几分相似。
看到言言吃瘪,何姒心中升起隐秘的快意,对范宇越加和颜悦色起来,用难得温柔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来的?”
“它带我来的,不止我,大家都来了,”范宇说着,再次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龟甲,“可惜,邓主任越老越小气,否决了我把十六节龙凤玉挂饰拆开的建议,结果七弯八绕间,大家就走散了。”
“我设置的场域,还没那么容易进入。”
“确实不容易,这不还得感谢谈小姐吗,为我引路的甲骨残片,还是您亲自送给我的。”
言言强撑着脸色不变,内心却忍不住气结。确实,之前的种种际遇都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她筛选出的古物,都是看着唬人,实战却并无施展空间的物件。比如这件龟甲,需要用生命驱动,可她没想到,面前之人有着异于常人的代谢,他那过于旺盛的生命力,恰好能抵御龟甲令人衰老的副作用,自己机关算尽,反倒给范宇送了个趁手的武器,而且这人还不在自己的设定范围内——当她写下“你们永远无法战胜我”时,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