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巨大压力的手被松开，何姒转头看向秦鉴，两人皆目光清明。
    秦鉴重新拿起了咖啡，笑了笑问道：“不知大叔的女儿除了喜欢咖啡，是否还喜欢写作。”
    “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她的粉丝。”这次，说话的是何姒，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刚买的那本书。
    “哎呀。”大叔挠了挠头，目光中露出带着羞赧的喜悦之色，与刚刚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怎么不早说，我该请你们喝这两杯咖啡的。”
    “没想到这么巧。”何姒笑了笑。
    “等等，那你们就更应该坐下等等了，”大叔忙不迭地从咖啡机旁走到冷柜前，“我请你们吃蛋糕，喜欢什么口味？”
    “不用麻烦了。”
    “别客气呀……”
    大叔挽留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又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一个小巧的身影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老头，来一杯卡布奇诺。”
    “没大没小，有客人在呢。”
    “咦，”走进门的女孩好奇地打量了何姒和秦鉴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们，然后一撇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竟然有生意，我没别的意思，这老头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厨艺却很好，你们很有眼光。”
    “胡说什么呢，没吃早饭？”大叔说着从冷柜里拿出三份蛋糕，又挠挠头看向何姒二人，“这就是我女儿，见笑了。”
    “你们很熟吗？”女孩边说边朝蛋糕走过去，顺势坐到了吧台边。
    “他们是你的读者，”大叔强调了一句，一把打开女孩伸向蛋糕的手，“先把蛋糕给客人送过去。”
    “诶，我的读者？”女孩停留在蛋糕上的注意力显然被这句话转移了，她转身看向何姒和秦鉴，那张脸与言言一模一样，显然就是这个故事里言言的角色代表。
    “是啊。”何姒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书。
    言言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才说道：“原来你们刚刚从街头的书店过来啊。”
    “是啊，”秦鉴淡淡接过她的话，“买了书出来刚好想喝杯咖啡，没想到这么巧。”
    “我们很喜欢你的新书，特别是倒坐观音这个故事。”
    言言眼睛一亮，终于对这对客人来了兴趣：“真的吗，为什么？”
    随着她的话，刚刚还活灵活现的大叔，正在运作的咖啡机，随风飘荡的风铃，窗台上青翠的绿植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咖啡屋里只剩下言言一个角色还真实地存在着，瞪着眼睛等待他们的回答。
    还真是一本详略得当的书呢，何姒看了秦鉴一眼，她想苦笑，可秦鉴眼睛里却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
    没等何姒回答，秦鉴先说道：“因为那个故事，太私人化了。”
    “私人？”言言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不是吗，因为长相普通而自卑的少女，拥有了绝色容貌后反倒过的更加坎坷，那个少女太像作者本人了，而那些曲解的悲剧，就是对貌美者的嫉妒。”
    “来自我的自卑与嫉妒？这就是你对那个故事的理解吗？”
    言言的语气带上了火药味，何姒则满心疑惑，她看着秦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如此偏激的话激怒眼前的这个角色，可秦鉴没有停：“温柔、美丽、才情，如此丰富多彩的女子，为什么你只能从她们身上看到悲剧？”
    言言冷笑了一下：“温柔是褒义词吗？美丽是褒义词吗？才情是褒义词吗？如果是，为什么这些词反而成为了这世界伤害她们的理由。”
    “这便是你有意的曲解，”何姒看着秦鉴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一动，“所谓西施亡国早有诗人为其平反，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至于貂蝉，虽有关公月下斩貂蝉对其的不满，却也有帷中敌国笑中刀，纤手能将贼命操，虽是司徒施巧计，论功首属女英豪的赞美，王昭君更不必说，以一人之力维护边塞和平，引无数文人墨客折腰，相比之下，杨玉环或许是争议最大的人物，可她的一生也是千回百转轰轰烈烈，又有几人能与她比肩。这世界赠予她们玫瑰，不只是玫瑰的芬芳，也有玫瑰的荆棘。世上当然有蠢人，总把过错推到女子身上，却也有耳清目明之人，明白她们的人生。”
    “后世的赞誉，精彩的人生？”言言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可那是她们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活在时代的限制之中，又有几个人能像你这般自己构建世界呢？”秦鉴盯着言言的眼睛，手指轻击了两下桌面，“你呢，如今你活在你想要的人生中吗？”
    言言一愣，随后眉眼舒展，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眼底却凝着坚冰：“我刚刚还在想，你们要多久才能发现异常，是我低估你们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言言回头看了一下早已变成背景板麻木站立的父亲，笑了笑说道：“这个世界，我很满意。”
    “可这是假的，这里的一切再美好都是虚幻，言言，你现在昏迷了，你必须醒过来。”
    “昏迷？”言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里的一切是我自己用笔写出来的，我只是穿越到了自己的书里，一本可以按我的意愿改写的书。”
    “那如今正在写书的那个你，在哪里？”
    “便是这，真正的上帝视角。”言言随手一挥，四面墙壁无声消失，三人漂浮在了一团灰色的雾气中，一低头，便是大千世界，仪态万千。
    言言见两人眼中惊讶之色，心中不满渐消，又问道：“你们是何时发现我不仅仅是书中角色的？”
    “在你很肯定阿姒的书是从街头书店而来时。”
    “为什么？”
    “那本书是样书，并没有包装，为何一定是刚买的。”
    “街头书店有我的签售会，这样想不是很自然吗？”
    “那为何你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签售会？”
    “这……签售会……”言言突然觉得有东西在碾压她的大脑，让她无法继续思考。
    “因为真正的你如何姒所说，目前正昏迷着，可这件事对你而言太重要了，所以哪怕你已经被迷了心智沉入另一重人生，哪怕这个人生的今天没有签售会，你依旧会在不经意间说出早已根植内心的细节，”秦鉴停了一停，观察着言言变化的表情，“被创造的角色不会知道现实生活中的信息，只有真正的人格才会知道，所以我那时便发现了，你不是一个普通的npc，而是执笔的人，你是真正的言言。”
    “言言，请努力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