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姒却不同，心事有了着落，她的心反而定了，加上有李教授在一旁点拨，几个困扰他们最严重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晚会进展飞速，大家都劲头十足，摩拳擦掌准备熬个大夜，一鼓作气将方案中的疏漏全都解决了。
    李教授却没有陪同，像是要践行自己刚刚说的话——拒绝内卷内耗从我做起，解决完问题后他就离开了，但他也没败坏年轻人的兴致，给几人点了份诚意满满的宵夜。何姒这才抽出空来，借着回房找点材料的由头，重新来到会议室外，准备拨通秦鉴的电话。
    可手指悬停在那个熟悉的人名上，对着拨通键又犹豫起来，思来想去，何姒还是拨通了范宇的电话。
    电话立刻被接通了，对面传来范宇熟悉的没心没肺的声音：“哟，何小姐，这么晚找我有事？”
    “你们到哪了？”
    “还在机场呢，”范宇躺在酒店松软的大床上舒适地跷着二郎腿，咬了一口苹果才说道，“没了镜廊实在太不方便了，刚刚通知飞机误点，我看着明天的早饭都不一定赶得上。”
    “是吗。”
    何姒淡淡回了一句，成功让范宇暂停了咀嚼，他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猜到了事情的发展脉络，说道：“小九告密啦？不关我的事，全是你家秦鉴的主意。”
    “不是小九，”何姒解释了一句，也不详说，立刻问道，“那你们现在在哪？”
    “酒店，离木塔不远。”
    “关大夫同我说，秦鉴的外伤都痊愈了，可内伤却看不清辨不明，”何姒的声音轻轻柔柔，像催眠似得传到范宇耳边，“这次镜廊突然失灵，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范宇沉默了一会，从床上端端正正地坐起，才说道：“何姒，秦叔的事恐怕还是得秦叔自己当面和你说。”
    “你话好像只说了一半，别的事呢？”
    范宇眉眼舒展，轻笑了一声：“何姒真是敏锐，有件事本来是邓主任让秦叔问你的，可他不舍得问，说要让你做自己喜欢之事，但我得问问，宋兆轩之事你可怀疑过？”
    电话那头一时没有传来新的回应，范宇继续说着：“如今秦叔失去了异能，还能感受到幻象的人就只剩下了你，我们需要你放弃现在这个项目，回学校，回到宋兆轩身边。”
    “你们怀疑他是幕后布局之人？”
    “不，你几次三番看到他的幻象，他不一定是布局之人，却一定是局中人。”
    “那我……尝试着和李教授这边请请假。”何姒下定了决心，只是想到今日才和教授说过要专注学业，转头又要退出才见进展的项目，心中还是忐忑。
    “那倒不必，”范宇的身体又歪歪斜斜地靠到了床背上，“你同意了，后面的事自然有邓主任安排，你已经是邓主任特批的文保局编外人员了，都是工作，你放宽心就好了。”
    “那……今晚之事你先别告诉秦鉴。”
    “啊？”范宇语气夸张地说道，“这句话不该是我关照你的吗，千万别告诉秦叔，是我在背后撺掇你的。”
    “少打岔，明日的早饭也免了吧，我先加快速度把手头上最后一点数据处理完，移交给师兄，大概还要一天的时间，后天我就同你们一起回去。”
    “爽快，”范宇对这安排很满意，“那明日早饭之事……”
    “我来同他说便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范宇彻底躺倒在床上，道了声再见挂了电话——终于没有辜负邓主任的期望，圆满完成任务，他想着，连日的疲惫夹带着睡意一起涌上心头，合了眼准备休息。
    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范宇已经叩响了梦境之门，翻了个身不应答，想着让门外之人知难而退，可偏偏敲门的人却很执着，咚咚咚之声一直砸在他耳边。
    哎，都怪我听力太好了，范宇有些不满地问道：“谁啊？”
    “我。”
    门外只传来了一个字，是秦鉴的声音，范宇又翻了个身，想起刚刚和何姒的对话，最后只能生无可恋地应答道：“来了来了。”
    开门，转身，坐下，疯狂揉脸企图把睡意赶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秦鉴看着也觉得好笑。
    “睡了？”
    “秦叔你这不明知故问吗，你们老年人睡眠少，体谅下年轻人吧。”
    “何姒刚刚和你联系了？”
    “你为什么不问她？”范宇的声音带着闷闷的起床气，“她也不问你，你也不问他，怎么，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什么play？”秦鉴皱起了眉头，显然没听懂范宇的话。
    “哎呀，我确实劝何姒一起回去探探宋兆轩的虚实了，你说要让她做自己喜欢之事，那是不是该让她自己选？”范宇醒得差不多了，“而且，这事若不解决，大家心里都不踏实，你觉得何姒能安心做这个项目。”
    “不是这件事。”秦鉴摇了摇头。
    “什么？还有别的事吗？”范宇以为老朝奉是因为自己刚刚的自作主张来兴师问罪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姒都同我说了，你做的挺好，只是，后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怎么了？”范宇还是没听懂。
    “阿姒说，他们关系一般，平白地约宋兆轩太刻意了，不过学校每逢平安夜都会有舞会，宋兆轩一定也会去，所以想让我陪她一起去舞会偶遇一下，”秦鉴说着老脸一红，竟似害羞起来，“舞会……年轻人的东西……”
    “哎哟这你可就找对人了！”范宇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把抓住秦鉴的袖子，“交给我你就可以放心了！”
    秦鉴看着面前状态全变，跃跃欲试的人，突然开始后悔刚刚的决定。接到何姒的电话已是意外，谁知道还突然收到舞会舞伴的邀请，让他一时乱了阵脚，竟然找到范宇这来，可话已经出了口，要再收回，就比刚刚困难了。
    “现在想来你似乎也没这个经验。”
    秦鉴说着就要退缩，范宇精神头已经上来，哪里肯让他这么简单离开，拉住秦鉴袖子的手抓得更紧了。
    “秦叔此言差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我知道谁有经验啊。”
    “算了，”秦鉴开始打退堂鼓，“一个舞会而已，不必扩大化。”
    “第一次和何姒一起参加舞会，还是在他的同学们面前，还有疑似前男友——前一辈子那种男友，你也不想露了怯吧。”
    秦鉴听着，刚要转身的步伐停了下来：“你的人选是谁？”
    “邓主任，”范宇立刻说道，“你别忘了，我们部门可是搞文物保护工作的，免不了参加各种达官贵人的舞会，我们这些一线人员不好露面，都是由邓主任出门，俗称舞会万金油。”
    “校园舞会而已，不必惊动邓主任。”
    知道秦鉴是害羞，范宇也觉得让邓临川出面规格有些大，立刻又想到另外一个人：“姜淮小兄弟呢？他们娱乐圈，红毯舞会算是本职工作，要不找找他？”
    “算了。”秦建还是摆手，可范宇却觉得自己这个人选简直精妙，努力劝说着：“你上次救了姜淮，他一直说要找机会谢谢你，这不，天赐良机，我现在就联系他。”
    “他要谢的人暂时变不出来。”
    “这不就是你嘛，”范宇浑不在意，“就说秦叔托他照顾一下自己的侄辈，多正常的事啊。”
    “不必……”
    秦鉴话还没说完，范宇已经拨通了电话。不知为何，面对年轻版本的秦鉴，范宇嘴上虽然还是喊着秦叔，可内心的敬畏却少了许多，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距离感，特别是当这个男人露出男孩般犹豫踟蹰的一面时，范宇心里就平添许多亲热之意。
    “他很愿意，他们剧组出事后各项工作都延期了，在何姒大学那拍的综艺还没结束，正在大学城附近待着呢，”不一会，范宇就挂断了电话，满脸心满意足地微笑，“怎么样秦叔，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回去找他。”
    “明天？”
    “何姒不是说明天一天都要忙着整理数据和工作交接吗，也没空搭理你，我们刚好回去捯饬捯饬，以后有的是时间腻在一起，也不差这一会对不对？”范宇说着又砸吧了两下嘴，“晚上请你喝酒，姜淮小兄弟推荐的几家酒吧真不错。”
    “我不喝酒。”
    “也有茶，果茶，奶茶，随便你挑，就算提前适应舞会环境了。”
    不知为何，听到范宇提起奶茶，秦鉴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自己第一次喝奶茶的场面——是何姒帮他点的，在那之前他从来不曾想过要尝试这种奇奇怪怪的混合物——珍珠奶茶，正常糖，和何姒手中握着的那杯一样，暖融融的并不难喝，明明是正常糖，却甜的有些过分。那一晚，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何姒的内心，月色朦胧，暗香沉浮，他看到了何姒藏在坚硬外壳之下的痛苦来源——她的原生家庭，她渴望爱又抗拒爱，这矛盾的脆弱让秦鉴有一瞬间想拥她入怀，而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当然，他也想到了那一晚坐在奶茶店的另外两个人——宋兆轩和当时已经被推测死亡的袁圆。
    原本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转没能说出口，鬼使神差的，秦鉴竟然点了点头。直到第二日飞机落地，复又见到姜淮时，秦鉴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上了这条贼船的。
    “你好，我是姜淮，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两人刚出机场，戴着墨镜，带着帽子，裹着极普通的长款黑色羽绒服的姜淮就跑了过来，先是和范宇打了个招呼，然后客气地朝向秦鉴，一身的青春活力。
    “我是秦鉴。”
    “我知道，范哥和我介绍过，你是秦老先生的侄子。”姜淮笑了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不过和秦老先生……呃，差的有点多，就没星探找过你吗？要不是站在范哥面前，我都不敢认。”
    “远房。”秦鉴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
    秦鉴本就生的招人，姜淮则裹得鬼鬼祟祟，范宇又人高马大鹤立鸡群，三个人站在机场出口，属实有些引人注目。为防节外生枝，范宇拍了拍姜淮的肩膀催促道：“我们先走吧，这人来人往的，防止我们姜淮小兄弟被粉丝发现。”
    “哈哈，还没那么红，还没那么红。”姜淮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不停，带着他们去往停车场，上了一辆丰田suv。
    “我平时没工作都开这辆车，不容易被发现，”姜淮说着，启动了引擎，“范哥和我说你要和何姒一起参加舞会？”
    “咳，”秦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才说，“对，平安夜的活动。”
    “那何姒是什么装扮你们知道吗？”
    “何姒什么装扮，什么意思？”范宇先于秦鉴一步问道。
    “她穿什么衣服啊，裙装还是裤装，中式还是西式，颜色风格如何，”姜淮一边驾驶着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一边说道，“打个比方，万一何姒准备了红色礼服，我们就得避开绿色系，要不就真成圣诞装饰品了，对吧。”
    他说完，听到车后一片沉默，开口问道：“你们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你说巧不巧，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范宇拍了拍大腿，“何姒还在努力学习呢，我估计她也没这心思提前考虑礼服，要不你直接给我配一套？”
    “那可不好办啊，”姜淮踩了一脚刹车，悠悠然在信号灯口停下来，回过头朝向两人说道，“女孩子的衣服讲究太多了，都不说娱乐圈大花，就那些小网红走个红毯，在礼服上的明争暗斗弯弯绕绕都能出一本书，你们最好先问问。”
    “不必，”秦鉴倒是没有因此觉得为难，“阿姒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有礼有节即可。”
    姜淮有些恍惚，身后之人的谈吐语气，总在不经意间与他记忆中的那位老先生重合，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张脸，脸型干净利落，项颈挺拔凌厉，即使在娱乐圈也是极其优越的长相，与老先生完全不同。
    “我这是怎么了，一定是最近补拍密室补得精神衰弱了。”姜淮自嘲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