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易变。
但是考出来的成绩是自己的,上到的学是自己的,读到的书是自己的,从别人身上学到的内化的东西,是自己的。
人生是自己的。
2018年。是最好的一年。岑淑慎这年十八岁,风华正茂,相信未来无限可能。
她不再一遍一遍地谈及青春,而是肆意地挥洒这段年华。少年期各有各的烦恼,当时以为烦恼无限大,可人生的道路越走越长,烦恼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茬又一茬,回头望望,父母曾给她撑起了一个多么稳固的树荫。
明明他们的肩膀也没有多么强壮。
岑爸舍得给她买两千多的娃娃,从不舍得买一件两千多的衬衫,“衣服嘛,没坏就还能穿,买这么贵的干嘛……”岑爸扯着那件柔软的深灰色的羊毛绒衬衫,对着镜子扭来扭去,脸上的笑容大得像假的。
“没苦硬吃。”岑妈翻了个白眼,“不要拉倒,不要我去退了。”
岑爸的生日在十二月底,岑淑慎有一本放在桌子深处的小本子,从岑妈、岑爸、表弟、表姐、小薛……记了所有人的生日,其实后面还记了一点喜好和相处注意事项,她记忆力不够好,怕记不住。记住爸爸的生日,他会很开心。
岑妈买的衬衫很洋气,燕尾衬衫领,视觉上可以拉长脖颈线条,金属扣让整件衬衫没有过于的柔,“版型也很好,面料也很好……”岑爸摸着料子爱不释手。
“你就收下吧。”岑淑慎忍不住插嘴,“妈妈挑了好久呢……”
“真的吗?”岑爸平时脸上没有这么多表情,今天感觉喜悦像浅水的池塘里游来游去的一尾鱼儿,活灵灵的,“是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就……”
“穿吧。穿吧。”岑妈捏了捏他手臂上薄薄的肌肉,“难道要我帮你穿?”
岑爸严肃的表情没绷住,瞅了一眼憋笑的岑淑慎,脸红得像是在今天的晚霞里打过一个滚。
岑淑慎把头低下来,背过身去看烤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叮。”
岑淑慎今天是甜品师,负责做蛋糕,刚刚烤好的蛋糕有种丰厚的蛋奶的香气,连空气中都是甜甜的,她烤戚风蛋糕算是个小能手了,很少会塌陷失败,湿润的面糊攀着模具壁爬升,最后成为一块海绵般柔软、组织蓬松的蛋糕胚。
抹面是一家三口齐上阵,岑爸看上去兴趣浓厚,非要凑过来帮忙,先从中间推平奶油,一边推一边转,让托盘转起来,眼睁睁看着奶油一点一点平整的时候非常的解压,岑爸岑妈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挤在一起,一会你玩一把,一会我玩一把。
整个蛋糕光整地抹完面,摆在那里丝毫不输蛋糕店里陈列柜里摆出来的那些蛋糕们,有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岑妈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再做一个吧?”
岑爸揉了揉岑淑慎炸毛的头发:“还是你们00后会玩……”
岑淑慎:“……”
吃饭的时候,岑淑慎亲自调配,烤制,大家一起抹面完成的粗糙的蛋糕被岑爸岑妈放在了正中央,上面歪歪扭扭地用奶油挤了“祝爸爸生日快乐”,今天一整天,岑爸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
饭菜是岑妈准备的……
嗯……
这些是啥……
岑淑慎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炸鸡、薯条、可乐、柠檬茶有些傻眼。
“你爸爸喜欢吃肯德基,本来想去肯德基过生日的,你爸说丢不起这个脸,我们就在家过了……”
岑淑慎看着岑爸生气十足地瞪了一眼岑妈,“你生日去肯德基,反正我不去。”“我去就我去,瞧不起谁呢”。
她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肯德基,对着全家桶上肯德基爷爷的胡子忍不住发笑,“挺好。”
没有人能拒绝的香辣鸡翅、黄金鸡块、吮指原味鸡、香辣鸡腿堡、可乐、蛋挞!一个字,爽!
“爸爸,你先吃一块蛋糕!生日的人吃第一口!”岑淑慎利索地给岑爸切了块蛋糕,岑爸配合地咬了一口,然后非常富有情绪价值地举起了大拇指,“好吃!绝了!”
嘻嘻。“妈妈,这块给你。”
“谢谢舒舒,我还没吃过你做的生日蛋糕呢。”岑妈酸溜溜的。
“妈妈,我下次给你换个品种做!”岑淑慎那双跟岑妈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有一对不扫兴的爸妈,真好。
岑淑慎用嘴撕扯吮指原味鸡,她最喜欢吃三角形的,鲜嫩多汁的鸡肉、富有嚼劲的软骨、裹着一层薄薄面衣的脆鸡皮。这一块鸡肉,似乎承载了模糊的童年,那时候有一百块几个人兴高采烈地一起去肯德基,角落的滑滑梯里留下了他们的欢笑。
旧梦。
新景。
岑爸也吃得兴高采烈,像小孩子。
“你别说,垃圾食品是好吃。”
岑妈拿纸给他擦脸,岑爸在舔手上炸鸡留下的香味,岑淑慎掏起拍立得。
照片吐了出来。
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有一种特别的氛围感,模糊了年代与时光,会让人轻易回到这种美好的温暖的氛围里,岑妈看向岑爸的眼神,岑爸脸上的真挚,桌前五彩缤纷的大奶油蛋糕,摆得满满当当的肯德基盒子,温馨的小家,一切都落下来,变成了一张安静的相片。
普普通通的家庭。平平无奇的照片。
但拿在手中,莫名能感受生命的脉动,情感的流淌。
“哇,拍得真好。”岑妈看了看照片,看了又看,满眼都是喜欢,“可惜不能我们三个一起拍一张……”
在岑爸吃了两个汉堡、三对辣翅、两个原味鸡、六块黄金鸡块、两大杯可乐之后,岑淑慎得意洋洋地宣布:
她给岑爸买了一个血压仪。
岑爸:“……?”兴高采烈地接过,茫然地看着她。
“高血压是中老年人的常见病,是危害人类健康的主要疾病……会引起冠心病、心力衰竭……我们可以选择……我送你这个血压计,是希望你按时监测血压,你身体健康了,我们的家庭关系才能健康。”岑淑慎讲起宣教起来一套一套的。
岑爸:“……”
岑妈:“……我想下班,你别闹。”
岑爸:“……谢谢。我……好好使用。”
“舒舒,你是想学医吗?”
“我压箱底的内科书被你学了?”
岑爸和岑妈之间流淌的外人插不进去的氛围碎得一块一块,他们不再进行一些岑淑慎恨不得自戳双目回娘胎重造的闲聊了,而是专注地看着岑淑慎,你一句,我一句,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把她的内心挖出来问。
哪像那个岑妈宣称的,“爸爸妈妈不管你的,你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我们不管的,是不是很开明……”
问得清清楚楚,岑淑慎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已经学过一遍了”。
岑淑慎:“……”不关心觉得空虚,关心了又觉得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