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淑慎是个快乐的小孩,有时候你总会惊诧于老天不公,既给了她这个,又给了她那个,她什么都有,而你什么都没有。
她从初中起的两个朋友,都属于那种家庭稳定幸福的,父母恩爱又开明,家庭不算富裕但衣食无忧,在信息茧房里,她只能看到世界很小的样子,她的美好和善良是被宠出来的,乐观和开朗是周围所有爱她的人小心翼翼维持出来的美好,然后她才能回馈世界以爱。
她不知道周围所有看着同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心里都有一份藏起来的苦恼。
毕竟她的烦恼只能出现三分钟。
小高考复习阶段,几乎是整个年级最轻松的时候了, 不管家长老师们怎么苦口婆心地“五分也很重要”“要认真学”,对于这个高中的大多数孩子们来说,就像休了一个漫长的假期,白天在学校学习,晚上回去刷剧、打游戏、看小说……
当然,这个要看家里管得严不严,和个人自我管理素质。
一派轻松和乐,但谁也不知道说着自己晚上打游戏打到半夜的学霸,是不是在背地里偷偷做卷子。
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努力是个贬义词,聪明才是褒义词。
就算是刘强也挡不住全班人集体的阳奉阴违,在这群市重点的学霸眼里,小高考算什么东西,不如一盘游戏重要。
在董杰第n次在历史老师眼皮底下打游戏的时候,年轻的老师终于涨红了脸忍不住批评他:“你能不能,稍微,对我有点尊重,你历史的一分不想要,别人还想要呢!!”
董杰低着头慢慢站起来,厚厚的眼镜框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神色,手上还攥着手机不愿意放手。
年轻瘦小的历史老师比他还矮点,站在他面前,气得胸脯微微起伏,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
孟星河从书里抬起头来,皱着眉毛,像个小老头,寻思着要不要去喊班主任——
黄玉琳坐在董杰背后安静地做着笔记,微微抬起眼然后又低下去,笔在本子上圈圈画画。
没有人会怀疑她不能拿下这五分,在别的同学自诩聪明小四门课上赶数理化的作业的时候,每张卷子、每道题目、每个知识点、每节课,她都会认真听讲,做好笔记,执着到让人觉得愚蠢,而也许愚蠢的是你才对,你不肯努力,又没有所谓的天赋。
开学这两周她对董杰逐渐不满,他就坐在她前面,仗着老师的“和善” 在老师眼皮底下打游戏,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的白噪音,严重打扰到了她的思考,原本历史老师靠过来,她该提醒一下,但她今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满还是注意力不集中,把董杰卖了。
岑淑慎睡得迷迷瞪瞪从课桌上翻起来,就被眼前这场面镇住了,她小心地戳了戳黄玉琳的手臂,黄玉琳只是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真烦,偶尔,永远能努力的黄玉琳也会觉得烦,她也觉得日复一日的重复毫无意义,她也想困了就在桌上趴一会,想玩就打游戏,她不行。
开学考试她考上了班级第二,可刘强却不以为意,没有一个人会把她真正当一个强劲的对手,因为开学考试的卷子,有一部分假期作业,刘强相信她努力,但也相信她的努力不会有丝毫改变,因为他一向喜欢那种聪明小孩。
历史老师是真的有心想帮董杰隐瞒,但是班上五十来个人,哪有不透风的墙,刘强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吃人,“你怎么不敢在我课上打游戏的呢——嗯?行了,你既然喜欢打游戏,就滚回家打吧什么时候打够了再回来——”
自此黄玉琳的前桌空空荡荡,那个插科打诨的董杰小兄弟被责令回家了,班上欢快的风气也陡然一缩,可黄玉琳像是封闭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几次喊她都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脸上的表情像一个刚学会模仿人类的机器人,僵硬而虚假。
“你怎么了?”
黄玉琳说不出口自己内心的阴暗的嫉妒,特别是看到岑淑慎灵动的明媚的眼睛,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蛆虫,“我——”她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岑淑慎,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考这么高,你明明没有我努力,难道说,董杰为什么每次都能考这么好的数理化,他一天到晚都没几个小时在学习——
“别学了,走,我们去操场散散步。”岑淑慎不由分手地把自己同桌拉起来。
初春的傍晚凉风习习,黄玉琳每一脚踏出去的步伐都是规整的,一板一眼的,直到走到第二圈,她才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是不是不适合学习——”
她明亮的眼睛黯淡无光,和无数高中生的眼睛一模一样。
岑淑慎从来不知道她也会彷徨,说起来,就算上辈子杳无音讯,黄玉琳一直都是很长一段时间她的领路人,她永远不会疲倦的努力永远会支撑她往前走,再多努力一点,再做一道题,如今她也会彷徨。
“你看,好像只有我把这五分当回事,你们都无所谓——”黄玉琳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但很快又变得平静。
岑淑慎无奈地扶额:“姐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无所谓了——我们非常有所谓,要真的无所谓,我就不会在这里每节课都跟那几道永远背不出的大题死磕了——”
黄玉琳的嘴唇颤动着,没有反驳。
岑淑慎一打眼就知道她没信,“你真的太误会我了,你能帮我瞒着我的秘密吗——”她对娱乐活动了如指掌是因为她上辈子玩过一遍了,但她不能这么说,“其实上个期末考试前那个月,我根本没有玩过手机,这个月我也很少玩,我会偷偷看影评书评、好跟上别人的话题——我其实,也很努力啊宝贝。”
“你觉得董杰几乎没怎么学习,物理化还是好的,你看不到他无论花多少时间,语文和英语都提不高吗?”她递给黄玉琳一张纸,“你真的别多想,董杰不会怪你的,他自己上课打游戏,你在看书,能怪得着你注意不到吗?”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看不到你很优秀吗,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我其实是个很贪玩的人,如果不是你每天都在努力,我可能早就放弃了——”是真话。
黄玉琳把眼泪擦在了岑淑慎肩膀上。
很无奈地,重生回来,每个人都要对着她哭,就像她什么事都能解决一样。
岑淑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