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良正在系统控制空间处理公务，他操控着一部分意识化作奔流的数据，汇入游戏之家的各个领域，整个数据身体则仿佛入定一般，安静地靠坐在“办公椅”上。
    整个空间沉寂孤独，听不到一点声音。
    亭英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老k扔了进来。
    她一身黄泥，手上攥着一根粟米棒，灰头土脸地从布满血眼的巨型触手中把自己拔了出来。
    “张纯良？”她充满震撼的眼神不断打量着他，语气感慨，“竟然真的是你。”
    张纯良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
    荧蓝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他的数据没有办法全部收回，就像是劳累过度失去灵魂的打工人，整个系统罕见地有些运行迟滞。
    “亭英？”他纳闷地转过头，瞅着脏兮兮的人类，过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是我！”老k骄傲地翘着触爪，挥舞起来，“良良，你的外层防御好强，我差点被烤焦了。”
    “呃，那不是我留下来的防御程序，是0477——你不能老是干这么危险的事。”张纯良无奈地说道，“至少别带着亭英啊，她万一被误伤可是很难救的。”
    老k将自己隆成了一只椅子的形状，催促亭英坐下。
    这个空间一切都是“虚拟”的，普通的玩家即使侥幸闯到这里，也无法对控制这里的主系统作出任何物理伤害，也就是沈星移那样恐怖的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触碰”到了这里。
    亭英好奇地踩了踩地面，无限延长的蓝色方块顿时如水面乍起的涟漪，轻轻颤动起来。
    “你真的是‘游戏之家’。”亭英怔了怔，语气有些尴尬，“那，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骂的狗系统都是你吗？”
    虽然那群家伙早已经跟她翻来覆去解释过了无数遍张纯良的身份，但看到活生生的主神系统以一个老熟人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别这么说。”张纯良扶额纠正道，“我只是一个早就被剔除的倒霉蛋而已，现在也不过是暂时掌权——”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沉默了。
    距离那日赌气离开已经过去了4天，沈星移那个家伙居然一次也没找过他，他甚至还亲自接管了那个坏东西的游戏后台，他但凡询问系统一句话，张纯良都能立马接收到。
    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亭英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氛，左右看了几眼，别扭地扭了扭身体，然后问道：“既然我来都来了，要聊聊天吗？”
    张纯良回过神，欣然答应了。
    他一个统在这里工作真的很无聊，甚至有的时候会怀念过副本的时光。
    那些要命的副本比起枯燥乏味的工作可要有趣多了。
    老k估计也是看出了他的憋闷，于是帮他带了老朋友过来。
    亭英，是他在游戏中认识的第一个友好的玩家，也是她无意中把自己带回到了沈星移的身边，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就是自己进入游戏后的初始指引者。
    “最近过得怎么样？”张纯良随意调出了渎神的内部实况，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屏蔽。
    原本固若金汤的独立位面，在主人的应允下，主动开放了自己的权限，让外来的强大系统可以尽情地窥视自己的全貌。
    烂尾楼已经碎得变成了残渣，短时期内无法重建，但是已经有一些区域被玩家们清理干净，种植上了各种作物，还盖上了平房，俨然成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灾后小基地。
    亭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光幕，跟着笑了。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重建基地，老大又一直看不到人影，这么大个基地，人口越来越多……”她不自觉开始抱怨起来，“我不想收那么多人，但是渎神的玩家在上一次大战中救了很多人，那群家伙把我们的口碑打了出去，再加上老大回归，原先的那个……呃，狗系统也不再针对我们，所以搞得我们现在非常的抢手。”
    “这是好事。”张纯良点了点头，“但还是要注意甄别，别让有心之人混进来。”
    亭英沾满污泥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当然知道，同样的烂事，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不过，反正现在我们有金大腿，要是我们被欺负了，你会帮我们吗？”
    张纯良安静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救了沈星移。”
    亭英耸了耸肩，笑容变得淡了一点：“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就好像咱们的交情全是因为老大一样。”
    亭英显得有些丧气，随手揉了揉脸上干巴的黄泥。
    张纯良没有接话茬，扭过头端详着渎神现在的模样，过了好半天才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换招牌。”亭英遗憾地摸了摸下巴，“既然老大都回归了，那我们就不能继续叫渎神了。”
    当沈星移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之后，罕见地有些羞耻，他勒令亭英在他从副本出来之前必须把组织的名字换掉。
    “你说，我们应该换什么名字？”亭英似乎忘了刚才小小的不愉快，兴致勃勃地说道，“神明回归？成神？神的男人……还有什么？”
    张纯良诚恳地摇了摇头：“相信我，如果你换这些名字，沈星移那家伙绝对会丢脸到立刻挖坑把自己埋进去的。”
    亭英“哈”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场景，抬手把自己手里脏兮兮的粟米棒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那样看我？”亭英咀嚼着食物，看着张纯良认真注视着她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尴尬。
    莫非是因为主系统身份的光环影响？她觉得这次见面，张纯良有了一种能够洞彻人心的疏离感，就像一个慈悲却高高在上的父神，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温软的芝麻馅小圣父了。
    这让她有点难受。
    其实并不是……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张纯良只是因为现在系统运行过载，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显得呆呆的。
    “这些名字都很糟糕。”张纯良老实说道，“亭英，我必须感谢你为沈星移付出的一切，但是你的人生并不应该围绕着他。”
    亭英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茫然。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皱眉看向了张纯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纯良又是一阵沉默，十几秒后才说道：“渎神是你建立的组织，沈星移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阶段性目标，你如今已经达成目标，就应该换个新的方向。”
    沈星移大概也是这样的想法，因此他很少去询问或者管理渎神的事宜，对那里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仿佛只是个借住的过客。
    即使他明明知道那些人皆是以他为信仰而凝聚在一起的人。
    “你要抛弃我们？你们是嫌弃渎神成为累赘了吗？”亭英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她不甘示弱地瞪着张纯良。
    “不是的，妹妹。”张纯良眼神柔软下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我只是在想，你应该为自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