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制的扶手，蓝白色的墙壁。墙面应该粉刷过很多次了，看上去很新，不过上面的划痕依旧很多。
    水泥地的楼梯，走起来‘哒哒’作响，说话带着回音的楼梯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好怀念啊～那个时候！”杨成低头慢慢走在前面，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的身影，我有些酸了鼻子。眼前的人，除了长高了些，褪去了校服，好像也什么都没有变！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受，拿出纸巾默默擦干泪水，又吸了吸鼻子。
    杨成转过头，停下脚步看向我，默默伸出手，“青青～能让我再牵一下你的手吗？”
    我抬头看着他，他眼里的光芒消失了一些，我的心又是一紧。
    他看我许久没有说话，准备将手收回去，我迅速伸出手抓住他纤长白皙又冰冷的手指，“好！”
    他眼里泛出泪花，“谢谢！”
    我们没再说话，他像上学时那样紧紧握住我的手，牵着我慢慢走上楼梯，来到我们曾经一起学画的教室门口。
    教室门锁上了，透过玻璃往里看，里面依旧堆满了各种石膏像和绘画器材，墙上也贴满了画作。
    在教室的正中间，依然挂着杨成的那幅布上油画——【雅致的清晨】。
    “你的画，还在…”我有些开心。
    “那个时候的画，你是不是更喜欢一些？”
    我点头，“嗯，那时候你的每一幅画，我都喜欢。每一幅！！！”
    “你不恨我吗？”杨成突然一脸哀伤转头看着我。
    我收起笑容，心情激荡，“不！我不恨你！”
    杨成露出微笑，“我知道…那天，你跟程秋寒在车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蹙眉，“什么话？”
    “你说从来没有怪我的话…”
    我想起来，程秋寒回来那天，我们在饭店门口的车里，是说过一些话。
    “那都是，真心话！我确实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只是，那时候，我…我太喜欢你了…我觉得自己没有你…可能…”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也不争气地滑出眼眶，在我心里沉睡了十年的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
    那些我曾经想要找他问个明白的狠话，想要跟他表白的情话…全部都钻了出来。
    十年前，我想说的每一句话，开始在我耳畔回响。
    杨成转身快速抱紧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青青，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呜呜呜呜～”
    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心里的怨恨也倾泻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为什么十年来，从来都不联系我！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爱我，对吗？你出国就忘了我对吗？对吗？你根本就是喜新厌旧对吗？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对吗？对吗？呜呜呜…”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不满，在此刻，我想全部发泄出来…
    杨成，这个在程秋寒之前，我存放在心底最深处的人，终于，能让我问个明白了。
    杨成静静地听着，紧紧地抱着我，越来越紧。
    而我，只一味地哭，一个劲地拍打着他。
    “杨成，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啊…”我泣不成声，大声质问。
    “嗯～～～”
    杨成抬起我的头，深深吻了下来。
    我挣扎着想要逃开，但他却捏住了我的后脖颈，揽住了我的腰。
    我睁着眼看着满脸泪水的人，心底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也没有再继续挣扎！
    他捏着我的嘴唇，不停地亲了又亲，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进脖子里。
    “杨成，放开我吧~”
    良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对不起…”
    他低声抽泣，慢慢放开我的脸。用自己羽绒服的袖子擦干我脸上的泪水，将我再次抱紧。靠在我的肩头，哭出声音。
    “我…我出国那一年，学业很重。除了要学习绘画，还要学习语言。”
    “第一年，压力很大。第二年，我就…能适应教学内容了。第三年，我已经是教授眼里优秀的学生，学校开始尝试让我参加画展…”
    “第四年，我开始进入大学课程…参加的画展也多了起来…”
    “第五年，我第一次办了个人画展…学习成绩也还不错。我爸妈，就让我进了皇家美术学院进修…那里，课业很重，同学几乎都是绘画天才！我的压力开始变大…”
    “第六年，我的绘画水平再次提升，学校开始为我和几个同学举办大型画展…而我的画也开始卖出好价钱！”
    “第七年，教授很看重我，他喜欢我的画风…于是让我跟着他参加了两次国际画展，教授极力推崇我的画。所以，我的画越来越受欢迎…”
    “而我的爸妈，也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杨成慢慢放开我，跌坐在绘画教室的大门口。
    我低头看着失魂落魄的人， 蹲下身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
    “第八年，他们催促我赶紧结束学业，专心绘画，开画展…我的教授建议我继续深造，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他们不同意。”
    “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他们终于同意我继续学习，前提是不能耽误开画展，并且要我跟交往了两年的女友分手…”
    “她是个华裔，有一双跟你一样漂亮的眼睛！”杨成抬手摸了摸我的眼睛，继续开口，“去年，我实在画不出来了，提出想回国一趟。在这之前，我最好的一幅画刚刚拍出了50万欧元的价格…”
    我很是震惊，但看着面前好像被吸干精血的人，心里堵着一口气，难受无比。
    “你…没有跟他们沟通吗？告诉他们，你累了，需要休息。你挣的钱已经不少了吧！”
    杨成动了一下嘴角，“青青，任何人都能像你一样，懂的知足，就好了！”
    “他们逼着我画，将我关在我的房子里，不准我见任何人，做其他任何事。可我还是画不出来…”
    “大概三个月吧，我一幅画都没画出来，他们才开始慌了。我说我要回国找灵感，说不定回来就能画出来了。最后，我再三保证回去过后，一定能画出作品，他们才勉强答应让我回来…”
    “然后，我就回来了…这是我这十年来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我回国后，也想过要去找你，可听同学说，你好像在外地。加上我…心里对你的愧疚，就一直没敢去找你。”
    “本来打算在国内待到过年就走，哪知道遇上了疫情…天意啊…我留了下来，偶然的机会，在一个画展认识了王贤阳，而他在国外看过我的画展，所以，我们开始合作。”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画了一幅画给他。那幅画，就是一幅没有灵魂的教科式作品。没有任何艺术可言。”
    “他不知道我画不出来，只是觉得我可能没有灵感！我恍恍惚惚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一天，他有些兴奋地来找我，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画廊女孩！而那个女孩叫罗青！”
    杨成再次转向我，“你知道在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吗？我好像看到一束光照进了我的眼睛里，晃的我睁不开眼睛…”
    “所以，那天，我去了那个画展。我看到了你，没有一丝一毫改变的你...这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成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青青，你说是不是老天可怜我，才让我再见到你的！”
    我的心被触动，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能抚平他心里的创伤。
    真的有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摇钱树吗？即使已经帮他们带来了无尽的财富，还是不能满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