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冷雨,热血,黄沙。
再混合进或人或鬼的碎片,在地面上铺出一层红色泥浆。
段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里头,疲敝欲死的身体,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散架。
极限?
他早已到了极限。
几分钟前,在被一只失心魔扑倒后,他连最后的半截断枪也彻底搞丢。
现在握在手里那把卷刃的朴刀,是他在乱战之中,胡乱从某具尸体上抓取而来。
战况可谓惨烈。
如果不是拼了命和其他猎鬼队汇合,将残兵败将们结成圆阵,勉强抵抗鬼潮。
他早就该咽了气。
“我们被算计了...”
“敌人根本不是鬼潮,而是鬼先生那帮人...”
段德喃喃念着。
他还记得十分钟以前,哑巴穿过整片战场前来传令,说是让前线的清道夫全部撤出。
得到撤退命令的他们,本以为任务终于完成...
却在撕开传送券时才发现,传送券失效了。
在这荒郊野岭的某片山林之下,竟然是早就埋好了囚龛。
退路被封死的他们,只能做困兽斗,拼命砍杀鬼群。
而后,就在他们万念俱灰准备战死沙场时,一只白色巨鸟从空中呼啸而过,以极高的效率点杀起了失心魔。
只看一眼段德就反应过来,这是苏鸿带来的援军。
那巨鸟杀鬼的效率极高,每一次炫光倾泻,都能杀死成批的失心魔。
眼看战场局势就要反转,意外却再度来临。
那一幕,段德永生难忘。
一辆巨龙般的列车从天而降,直勾勾的撞在那巨鸟身上。
血肉泼洒飞溅。
巨鸟没有当场咽气,而是在几声巨响过后,炸成了纷纷扬扬的骨肉血雨,混合着黄沙飘洒半空。
地上的段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援军没了。
本就低落的士气再受打击,艰难的战局彻底陷入绝望。
“嗷!”
凄厉叫声响起,又一只失心魔朝着段德扑来。
他清空杂念,猛吸一口浑浊空气。
凭空生出的气力,支撑着他又一次挥动手中朴刀,砍向眼前这尖牙利爪的敌人...
他不擅长使刀,但总比赤手空拳的好。
刀锋破开冷雨划出一道弧光,结结实实砍在了失心魔的脖颈之上。
无奈新增的力气是假,酸软的手臂才是真。
段德这拼了老命的一刀,本想直取对方脑袋,却是弱了三分力气,斜着卡进了对方那钢筋般的肩胛骨里。
这浅浅的一刀,自然无法停下失心魔进攻的脚步。
只见其硬生生顶着刀口,张着嘴发着狠就向段德手上咬来。
“喝!”
段德一声怒吼,将最后的一丝力气挤出。
他并未避让,而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尽全力拖动刀锋。
下一秒。
热血喷涌,骨屑飞溅。
那失心魔还未够到段德,便已经被刀锋压得跪在地上。
这短短半秒的僵直,已经足够段德抬起脚来,在刀背上奋力一踩。
喀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失心魔的脑袋连同着大半个身子被卸了下来,残破的尸体抽搐着向一旁倒去。
段德抽出朴刀,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悦。
因为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那半截尸体还未倒下,背后忽然又窜出一道黑影,直直扑向他面门。
竟然是有第二只失心魔,就藏在同伴背后,趁着段德攻击的空档发动突袭。
“不好...”
段德心头一紧。
当下战局疲惫又混乱,不像之前,他若失误还有人可以补救。
现在周围人死的死伤的伤,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顾得上他。
面对突袭,他只勉强把朴刀往身前一横,便被重重的扑倒在地,和失心魔一同滚入泥浆当中...
好在这失心魔身材枯瘦。
张牙舞爪间,并未第一时间杀死段德。
而直到现在,被压在地上段德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原来失心魔并非一丝不挂,而是穿着一种类似制服的破烂布条。
其胸口磨损的铭牌上,隐约能看到一串似乎编码的数字。
“吼!”
怒吼声响起。
仿佛来自裁判的哨声,死斗再一次开始。
段德被按在地上,朴刀横在胸前,死死抵住那口参差交错的尖牙。
他想用力推开对方,又或者是拖动刀锋破开对方脑袋,可问题是他才用光力气砍掉一只,哪里还有余力对付这头。
再加上泥浆湿滑黏腻,让他难以发力。
一时间,他竟然眼睁睁看着视野里,那散发着腐臭的大嘴不断逼近...
却再也无力抵挡。
“要死了吗...”
段德绝望的闭上双眼。
而就在一颗尖牙刚刚刺破他侧脸时,一声闷响传来,失心魔的脑袋忽然如同烂西瓜般炸开,红的白的浇了他一脸。
下一秒,满脸错愕的段德,被人一把从泥浆里拉了起来。
“他妈的躺地上度假呢?”
“拼命的时候你闭眼睛干嘛?不想死就给老子动起来!”
扔下一句后,来人便已经抛下段德,转身杀向了另外一只失心魔。
抹掉脸上腥臭的污秽,段德望向那人背影。
一个穿着花衬衫,手戴拳击手套的男人。
“这...谢谢啊...”
捡回一条命的段德脸上一僵,对着男人背影道一声谢。
救他的人不是清道夫的队友,而是来自七海事务所的陪玩...
人称「赌怪」的杀手左文。
一个为了钱,可以干出任何事情的人。
对于陪玩,特别是左文这种以「暗杀」见长,手上沾满鲜血的陪玩,身为正规军的段德,向来是不太看得上的。
不。
不光是段德自己。
这种心照不宣的互相鄙视,存在于几乎所有正规军和陪玩之间。
在这次鬼潮防守战开始之前,甚至还有陪玩和清道夫的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个头破血流。
而事到如今,对方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自然是让段德心情复杂。
“去他妈的正不正规...”
“现在不过是大家凑一块,一起挣条烂命而已...”
段德自嘲一笑,吐掉嘴里血味的泥沙。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朴刀握得更紧后,再一次加入了厮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