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琦话中的讽刺,柳源无话可说,他本就不是个专一的人,对于那些情呀爱呀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柳源之所以经常流连于青楼瓦舍,还真不是为了肉体上的那点欢愉,他就是喜欢那种热闹,人声鼎沸的感觉。
所以,柳源也就没什么心思,去了解那些清倌人的过往,还为她们的经历吟诗唱词了。
而这一次,柳源在琉璃画舫上看到那名小娘子,他的内心像是有一个人在呼唤似的,呼唤他一定要为那名小娘子赎身,一定要与那名小娘子厮守到老。
柳源一开始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动,他还傻不拉几的以为是有人给他下了蛊呢。
直到友人在听到他的讲述后,才告诉他,那种感觉叫做心动,代表柳源喜欢上那个小娘子了,柳源才恍然大悟。
只是,当柳源明白了心中所思所想的时候,再去画舫,想要为小娘子赎身,才知道,这琉璃画舫为了防止小娘子所托非人,专门设置了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有资格为小娘子赎身。
可以说,琉璃画舫的要求,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时代,是非常不合规矩的,如果不是琉璃画舫背后有贵人相助,恐怕早就有人上告官府,给琉璃画舫编排一个大不敬之罪,将画舫中的所有人下狱治罪了。
柳源更没有想到的是,这琉璃画舫出的题目也是那么强人所难,让他去写清倌人小娘子的经历,还要让清倌人小娘子感同身受。
柳源虽然不着调,但那也是相府公子,去哪里了解清倌人小娘子的经历去?
就算是他想要了解,人家那些清倌人小娘子也未必愿意说啊;谁会愿意主动将自己的伤疤揭开,让别人看呢?
况且,那些整日留恋青楼瓦舍,画舫楼船的花相公,他们在想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比起花费时间去了解清倌人小娘子的过往,和清倌人小娘子交心;这些花相公更愿意和清官人小娘子交身,把那些清高自傲的清倌人小娘子们拉下水,成为人尽可夫的浪荡女。
所以,就连陈琦都不得不承认,琉璃画舫出的这个题目,还真是,诛心啊。
陈琦看着柳源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拿起一颗金瓜子,丢在柳源的额头上。
“好了,别在我面前装死。”
“你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只要你回答的让我满意了,我可以考虑帮你为那个小娘子赎身。”
柳源听到陈琦的话,眼睛猛地就是一亮,但是想到陈琦还要考校于他,那原本欣喜若狂的表情,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柳源可不会愚蠢的以为,陈琦说的问几个问题,真的就是单纯的问几个问题而已。
陈琦这货别看浓眉大眼的,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其实那歪心思也多着呢。
虽然在来之前,柳源已经有了要被陈琦整的掉一层皮的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柳源心里也是突突的,感觉有点怂。
只是,柳源现在也已经没得选择了,他要么就选择为那个清倌人小娘子赎身,但是需要被陈琦拾掇一顿。
要么就选择放弃为那个清倌人小娘子赎身,自己能免于被陈琦整,但是以后会不会为这件事抱憾终身,那就不得而知了。
柳源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抬起头看着陈琦,语气坚定的说道。
“请三爷问吧。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句虚假。”
陈琦点点头,对于柳源这个人的信誉,还是能信得过的。
【ps作者:你就是记吃不记打,刚才柳源还说只要你说服他妈,他就回去呢;结果现在还赖在梅园呢…】
【陈琦:“额……”】
陈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柳源,缓缓开口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柳源听到陈琦的话,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了,他是柳相府公子,对方只是一个画舫歌姬,二人的身份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如果这件事儿的结果是皆大欢喜还好,最多算是一桩风流韵事,在坊间流传几个月,甚至几年也就过去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如果这件事儿的结果是一场悲剧的话……
那他柳源就有可能会背负一个负心汉的骂名,甚至会被有心人利用,用春秋笔法那么以描写,落得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
就连柳相府都有可能跟着一起遭殃,得不偿失啊。(参考:《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柳源轻咳一声,答道:“三爷你是知道的,柳家上有我大哥承袭爵位,下有我三弟惊才绝艳,我不过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罢了。”
“世人谁不知道我这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
“谁不知道我整日流连青楼瓦舍的习惯?”
“所以,我为一个清倌人小娘子赎身,这有什么可意外的?”
“至于身份上的差距,那不过是世人的拙见罢了,我不在乎。”
柳源说的很坦然,可以看得出,他是真的很不在乎这些事情。
陈琦无奈的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柳源道。
“你呀!还是那么的天真。”
“即便你自己不会承袭柳相府的爵位,你也无心仕途,不会入朝为官。”
“可是你宰相之子的身份,却是不可能改变的。”
“一个是宰相之子,一个是画舫清倌人,二者的身份差距有多大,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这是你在不在乎就能完事儿的吗?”
陈琦端起茶壶,给二人各自添了一盏茶后,接着说道。
“这世间啊,凡事都讲究一个度,没有过了这个度,大伙儿皆大欢喜,万事皆休”
“可是如果过了这个度,也就意味着你破坏了大伙儿约定俗成的规则,你就会被人针对,被人欺辱。”
“这为清倌人小娘子赎身,就是一个度。”
柳源茫然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懂陈琦话中的意思。
“这算什么度?那些世家望族,权贵之家,甚至朝廷重臣,谁家里还没有个从青楼瓦舍赎身的清倌人小娘子。”
“甚至,我还知道有些人家里不仅有赎身的清倌人小娘子,还有勾栏里靠着卖皮肉过活的花娘呢。”
“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做的事情,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得困难重重了。”
陈琦听出了柳源话中的怨气,他笑着拍了拍柳源的肩膀,接着说道。
“你呀!还是太天真了。对一些事情的了解只浮于表面,并没有认真的去深入了解过事情的缘由。”
听着陈琦这么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孩子数落自己太天真,柳源心里虽然有点不太舒服,但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不敢出言反驳。
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
陈琦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他哪里会看不出柳毅内心的不服和隐忍。
他笑着伸手,点了点柳源的脑袋道。
“我知道你不服,但是有碍于自己有求于我,所以才忍气吞声,在我面前装乖宝宝。”
“不过,你什么态度,我不在乎。”
“在我看来,你就是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只凭着一腔热血,在那里肆意妄为。”
“我要是跟你过多计较,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陈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看着柳源那如同便秘般的表情,心里爽的不行。
这几天他快被柳源纠缠的烦死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不趁机报仇,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柳源都快被陈琦用话挤兑哭了,他现在特别想很有骨气的扭头离开,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他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也就彻底跟琉璃画舫的那个清倌人小娘子无缘了。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忍气吞声,只能委曲求全,只能唾面自干。
好家伙,这才没多一会儿,柳源已经把自己想象成那些忍辱负重的圣人先贤了。
陈琦知道柳源的忍耐极限在哪,所以也知道玩笑开到什么程度为好,过犹不及。
“好了!生让你生个清楚,死让你死个明白。”
“你不是想说为什么别人能干的事儿,你咋就不能干吗?”
“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陈琦正襟危坐,看着柳源,认真的说道。
“在那些世家望族,权贵之家和朝廷重臣眼中,那些清倌人小娘子不过就是一些玩物罢了。”
“不管他们再怎么守身如玉,不管他们再怎么品格高尚,不管他们再怎么惊才绝艳。”
“都改变不了他们在那些所谓的大人物眼中,形同玩物的真实处境。”
陈琦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那好,既然是玩物,那就要有玩物的觉悟。”
“那些大人物们可以允许这些玩物成为他们这些人的私有物,甚至可以允许他们自己随意的交换和赠送友人这些私有物。”
“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些私有物有一天,有机会,咸鱼翻身,成为主子。”
“而你现在,想要在没有任何婚配定论的情况下,为一个清倌人小娘子赎身。”
“那你要置这位清倌人小娘子于何地?是拿他当正室夫人?还是当侧室平妻?又或者是如家妾室?还是单纯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暖床的玩物?”
“那些大人物不可能来专程问你,你意欲何为?”
“他们也知道你这三青子脾气,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他们要是真的专程来找你问你意欲何为,你他娘的还真有可能就把这个清倌人小娘子给八抬大轿的抬回柳相府,成为你的正室夫人了。”
“到时候,他们不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吗?”
“所以呀,与其冒险试探你的想法,不如就彻底断了你制造麻烦的可能。”
“现在你明白了吗?”
柳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也就是说,三爷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度,就是不能迎娶清倌人小娘子为正室夫人。其他一些低一些的身份,无所谓。对吗?”
陈琦点点头:“没错。”
柳源眉头微蹙,面色不善的说道:“那,按照三爷你刚才的意思,琉璃画舫设置考验,阻挡我为清倌人小娘子赎身,也是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们布的局了?为的就是阻止我为那清倌人小娘子赎身?”
陈琦无奈的耸耸肩:“我猜是这样的。”
柳源听到陈琦的话,脸色当时就冷了下来。
他是了解陈琦的,陈琦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只要是他说出来的猜测,基本上就和真实情况相差无几了。
换句话说……
柳源的牙齿咬得嘎吱吱作响,握着茶杯的手掌青筋暴起,都快把茶杯捏碎了。
“我本来还没想过要如何安置那位清倌人小娘子,单纯就是觉得对那个清倌人小娘子有好感,想要救她出龙潭虎穴而已。”
“没想到,有些人竟然连这点事儿都要给我添堵,那我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反倒是显得我这个人不通情达理了。”
陈琦拿起一颗金瓜子,直接砸在了柳源的额头上,将柳源涌起来的熊熊怒火,直接给砸散了。
“你是不是傻。跟一帮神经病置气,你是得有多闲。”
“你的目的不是和那些人怄气,而是将那个你喜欢的清倌人小娘子赎出来,和你相依相伴。”
“况且,我告诉你我的猜测,也不是为了让你和他们斗气,而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你现在这满脑门子官司,是想干嘛?”
“你还真想把那个清倌人小娘子八抬大轿的娶进门,当正室夫人啊?”
柳源不假思索的说道:“有何不可?”
陈琦又一颗金瓜子砸在柳源脸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还真是个蠢货,柳相前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讨债鬼。”
“你信不信,你今天将那清倌人小娘子八抬大轿的娶回去。”
“明天就有人去陛下那里以死相谏,弹劾柳相教子无方,视礼法于无物。”
“最后,你能不能和那个清倌人小娘子厮守到老我不确定,但是我可以确定,柳相一定会被你连累,失去现有的一切。”
“甚至是生命”
柳源惊诧万分的看着陈琦,问道:“为什么,怎么会?怎么会有那么严重?”
陈琦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平静的说道。
“你破坏了他们的规矩,这就已经是取死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