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什么意思?”秦尚远皱眉。
马尔科姆扭头,静静地看着夜幕笼罩下的萧索城市。
沉默良久,他缓缓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我再要向你隐瞒关于月神的事,也没有意义了。”
“但秦氏从前是里世界最重要的家族之一,你应该也听说过关于克罗斯家族的事。”
马尔科姆平静地叙述。
“一千多年以前,西欧的山林里有一群信奉月亮的狼,狼群因为在无数个黑夜中对着月亮嚎叫,从而获得了灵性,也拥有了化身为人的资格。”
“这群信仰黑夜月亮的狼人,就是传说中的月族,在约束局的分类中,他们应当被划分到‘使魔’一行。”
秦尚远微微皱眉:“暗之恶魔的……使魔?”
“也许吧,不过在我们眼里,月亮并非暗之恶魔,她是神,是守护夜晚的母亲。”
马尔科姆回答。
“而克罗斯家族,最早只是单纯地信仰月亮,我们以‘守夜人’自居,守卫着我们脚下的土地和人们不受邪魔的侵扰。”
“就像罗素家族以‘群狼’自居,而秦夏氏以‘策天寺’自居一样。”
“那时候的克罗斯家族,就和其他的家族没什么区别,正常的寿命,正常的外貌,我们和其他的人一样,活跃在驱魔的各个地区。”
“在大航海时代开启时,参与成立了‘驱魔光荣会’。”
“可后来,怎么变了?”秦尚远问。
“记载很模糊,这样的变化要从大约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那场大灾变——‘缄默日’开始说起。”
马尔科姆缓缓道。
“月神……就是从那时起,抛弃我们的。””
秦尚远心中一动。
一千三百年多前……安史之乱那时么?
那场大灾变在灰海之上发生。
而灰海之中,东方的盛世大国一夜之间由盛转衰,就像是气运突然被斩断了一样。
“缄默日并不是指具体的某一天,而是一段可能长达五年到二十年不等的漫长时间。”
马尔科姆指了指书柜。
“第二排从右往左第七本书,《关于‘缄默日’》上面有记录目前史学家对于‘缄默日’的推测。虽然是推测,但很多细节和克罗斯家族内部的记载不谋而合。”
“比如?”
秦尚远伸手取下那本书,没想到主要作者之一还是乔远青。
“月神不是忽然抛弃我们的,她对我们的回应也不是陡然消失,而是从大灾变所在的公元755年开始,在长达近五百年的时间里缓慢减少,到最后悄无声息。”
“悄无声息……之后呢?”秦尚远揣摩着问。
“之后,克罗斯家族的人,偶尔会在月圆之夜听到莫名的呓语,变成狼人。”
“……确定你们的血统,没有被月族污染?”秦尚远又问。
“没有,月族与克罗斯家族,自始至终都是两个平行的种族。”
马尔科姆解释。
“如果克罗斯的族人放弃了信仰,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还有这样的事?”秦尚远越听越迷惑。
“一开始,狼化还是可控的、少数的,克罗斯家族的人寿命增加得也并不明显。”马尔科姆继续说道。
“但一千年过去,狼化虽然依然可以通过诵念祷告控制,但却开始在家族之中普遍化,克罗斯家族族人的寿命,也随之增长到了两百三十岁。”
“现在……不管是否是夜里,只要那是一个满月之日,就算是白昼,我们也会不受控制地狼化。”
马尔科姆的目光落在脚下地板触目惊心的爪痕上。
“而祷告……似乎也不太起作用了。”
“就没想放弃信仰么?”秦尚远问,“你不是说放弃了信仰,就能够不受这样的侵扰么?”
马尔科姆摇摇头:“我听过那种月圆之夜的呓语,很痛苦,多数的克罗斯族人和我一样,都坚信那是月亮在哭泣。”
“月亮……在哭泣?”
“我们的神明在哀嚎,在求救……她庇佑了我们千年,我们不能就这样弃她而去。”
马尔科姆目光便如秋风萧瑟。
“我从二十岁起就离开家乡,想要寻找到这个问题的解。可一百年过去了,我也没找到它。”
“我没法确定我们的神在何方,我的祈祷也得不到她的回应,就像是一个游荡在外的浪子,找不到归乡的路。”
马尔科姆默默看向手上的天平印记。
“只有公义天权在提醒我,她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佩服你的坚持,审判长。”
秦尚远只觉得面前的男人跟块礁石一样。
硬汉,无需多言。
“人总是会出错的,就像我们在无光的夜里,总是会走错路。”马尔科姆说。
“所以才需要月光的指引,如果月光被束缚了,那我们这样受到她照拂的人,也应该帮她解脱束缚。”
秦尚远怔住了。
克罗斯家族的人对他们的神不止有索取,还有知恩图报的执着。
他们已经将神明高高捧起,却没有在她露出脆弱时,选择将她从神坛之上拉下来……
为此,甚至不惜整个家族遭受一千年的诅咒折磨。
秦尚远默默将书合上,放回书柜里。
所以啊……月亮,你在哪里呢?
总不会真的死了吧?
正想着,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秦尚远抬头,月亮缺了一角,和那道横亘天空的星环一道挂在高天之上。
“对了,克罗斯家族,和黯色蔷薇什么关系?”秦尚远问,“她们也信仰月亮,虽然不是她审判公义的一面。”
“那群魔女保存传承着月神的遗产,”马尔科姆回答,“克罗斯家族和她们的交涉很少,只在当初席卷欧洲的猎巫潮里帮助过她们逃脱。”
“听说新月权杖和满月之镜,是月神的眼睛?”秦尚远又问。
“嗯,有这个说法。”马尔科姆沉吟,“这两件封印物,应该月神象征的某条恶魔路径有关。”
“月亮象征的恶魔路径……你知道?”秦尚远一愣。
“懒惰。”马尔科姆随口回答,“很久以前,克罗斯家族掌握着懒惰的完整路径,后来遗失,就只剩语焉不详的残片了。”
“除此之外,我们还掌握着制造这条路径上三件恶魔信物的炼造方法。”
“连恶魔信物……克罗斯家族都可以自行炼造?”秦尚远彻底呆住了。
“这并非是月神要我们攀爬路径,而是她对我们的信任。”马尔科姆淡淡地说。
咚咚——
有人敲门。
“请进。”马尔科姆说。
深色的硬木门缓缓隙开了一条口子。
秦尚远只看到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影子,那道缝隙就又小心翼翼关上了。
来找马尔科姆的,秦尚远心领神会。
“时间不早了,审判长,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秦尚远晃了晃手里的房卡。
“嗯。”马尔科姆点点头。
秦尚远推门而出,和金发的女孩打了个照面。
玛格丽特·墨菲,这个书记员脸上的表情意外地有些拘谨,和平时的自信从容截然不同。
“秦先生。”玛格丽特打了个招呼。
“你好。”秦尚远伸出手。
玛格丽特愣了下,轻轻握住秦尚远的指尖:“您好。”
秦尚远微微在手上用力。
玛格丽特的脸色不受控制地一变,显然是感觉到了疼痛。
“秦先生?”玛格丽特抽不出手,只能不解地看着秦尚远。
“不好意思,我没控制好力度。”
秦尚远抱歉地笑笑。
“马尔科姆审判长在等你,快去吧。”
玛格丽特一头雾水,她奇怪地看了一眼秦尚远,转身进了门。
秦尚远瞥了一眼身后,朝长廊深处走去。
“能够徒手拉开那扇车门……却还会觉得这个力度疼?”
秦尚远皱着眉喃喃。
“心流也没有看到她说谎……不应该啊。”
门内。
“玛格丽特书记员,你还是来了。”
马尔科姆看了眼愁容满面走进来的玛格丽特,起身烧水,磨咖啡。
“喝拿铁么?”
“嗯……”玛格丽特叹息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杯有丰富奶泡和精致拉花的拿铁就端到了玛格丽特面前。
“说吧,玛格丽特书记员,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马尔科姆坐回自己的位置,循循善诱,语气平静。
“我……”
玛格丽特眼角颤了颤,抽泣着埋下头。
“审判长,我、我没有遇到什么难事……我就是想来找您聊聊天。”
玛格丽特满眼通红地抬头。
“只要跟您待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