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艳阳高照。
都容市的高考并没有因为陨石灾害而有时间上的调整。
除了彻底被夷为平地的英冬中学,虽然有高中在灾难中被波及,但因为坐落在边缘,所以也只是围墙倒了啊、学校外围草皮被烧焦了啊之类不痛不痒的损失。
至于学生们的学习资料,课堂笔记和堆成山的练习册,一概奇迹般地保存完好。
“这也是423奇迹中的奇迹之一了吧。”齐懿望着完好无损的校园,皮笑肉不笑地拉动嘴角。
他就不是学习好的主儿。
在这个一本率99%,火箭班人均985、211的中学里,他在去年底的一模考试才刚刚摸到本科线边缘。
所以内心阴暗的时候巴不得世界毁灭,大家一起从零开始。
“我们学校固然没事,可英冬中学被填平了呀!”齐懿沮丧着脸,“怎么能不照顾英冬同学的感受!”
“拜托,认清现实好么?”教数学的谢老师在背后拍了拍齐懿胖胖的肩膀,“英冬的同学们有几个是要参加高考的?别人都申请国外的大学,这时候早拿到offer了,老老实实准备考试吧啊。”
“呜呜呜呜。”齐懿心头有苦说不出。
课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离高考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学生们的水平差不多已经定了。
大家进入了平时偶尔看看书、做做题保持手感,剩余时间都用来感伤三年同学情,互送小礼物,写同学录的日子。
也有人心事密密麻麻,偷偷写好了情书,只等着考完试就送到心上人的手里。
整个班上气氛热烈,就只有两个位置空出来。
苏柏和秦尚远这两个吉祥物已经一整个学期没来学校了。
对此同学们和老师们也是相当理解,这两尊保送的大佛估计是怕影响大家的复习情绪,再说人都保送了,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但是今天到了要拍毕业照的日子,不管考不考试,照相人总得齐吧。
班主任杨老师给他俩都打了电话,可一个也没人接。
望着排前面的班级挨个到操场上合照,杨老师终于有点急了。
但这老头好面子,大言不惭说秦尚远和苏柏不来也没事,回头把他俩p上去。
“马上就要到咱班了,你到哪了?”齐懿给秦尚远打电话。
苏柏是高岭之花从没人联系得上,但秦尚远可就便宜得多了。
周围围了一圈人,水泄不通,男生女生都很好奇秦尚远究竟在干嘛。
毕竟这货之前在班上那么不起眼,学习成绩也完全不亮眼,怎么就给蓝湖录取了呢?
于是齐懿开了免提。
“快了快了。”秦尚远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跑车引擎的轰鸣声。
“你打车来的?”齐懿一愣。
“啊苏柏你慢点!”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磕碰的声音。
“苏柏?”所有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到了到了!”秦尚远着急大喊,“还有一个街区,等我们!”
“我们?”所有人满脸问号。
“草!”有男生忽然不服了,“我得去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我也去!”
“我也去!”
男生们三三两两地冲出了教室,女生们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也一溜小跑跟了出去。
剩下齐懿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赶慢赶。
“哪个班的同学,不上课了?”看门的大爷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以为是学生要来闹事。
但他们个个望着学校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高亢的引擎声从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遥遥传来。
下一秒,漆黑如镜的rs7甩尾急停在校门口,车尾掀起的风吹跑了大爷头上的帽子。
“草!好拉风的rs7!”
某男生激动地感叹,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老师开这么好的车!
两个字,有品!
“秦尚远在哪?他不是说快到了?”有女生踮起脚张望。
大家议论纷纷,只有齐懿盯着rs7墨色的车窗,略微感觉到了不对劲。
两侧的车门同时打开了,声音干脆地像是撬开了尘封的罐子。
“苏柏,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虽然想象里是很拉风,可是真到了这时候也太拉风了!”秦尚远穿着简单的白t,破洞的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基础款的匡威。
“车而已。”短发齐耳的苏柏摘下墨镜,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脚上是和秦尚远同款的帆布鞋,短袜子露出精致好看的脚踝。
她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可现在看起来似乎柔和了一些。
脚上的帆布鞋是那天逛街的时候,在秦尚远的强烈建议下买的。
因为当时他指着店里做活动的牌子,说两件打折,巨划算。
“挺起腰,是你拯救了这座城市。”苏柏熟练地将墨镜挂在胸口,低声说。
两人利落地关门,在众人石化的目光下走进了校园。
“啊?”所有人后知后觉。
回到教室里,大家倒没有太多的变化,不敢离苏柏太近,都围着秦尚远问东问西。
“你小子这段时间跑哪去了!”
“呃哈哈,出去玩了一圈。”
“你小子过得是真滋润呐呜呜!”
“呃哈哈,也没有啦,就还好的样子。”
“老子后槽牙都咬碎了你跟苏柏到底什么关系!”
“呃哈哈,朋友关系啊。”
“不是,那车是租的么?别告诉我是你的!”
“呃哈哈,没有啦,苏柏自己的车。”
“我泡在题海里,你泡在苏柏的rs7里,好好好,这么泡是吧!”
“呃哈哈,祝你们高考顺利呀。”
“可恶啊,你好装但是根本拿你没办法!”
“呃哈哈,这不是特地回来就是为了装一波的嘛!”
图穷匕见,秦尚远的承认飒爽无比。
霎时间,无数股怨气仿佛笼罩了整个教室。
“高三41班,请到操场准备拍照。”
广播里的通知打断了教室里的谈话。
同学们纷纷回头,紧接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然后找到自己想要站在一起拍照的朋友,或是勾肩搭背,或是挽着手,陆陆续续地朝操场上走去。
齐懿早跑了,照他的说法是不想做电灯泡。
教室里最后只剩下秦尚远、苏柏。
阳光洒进空荡荡的窗户,微风吹起了窗帘。
苏柏是为了等秦尚远,名义上来说,夏家派给她的任务一直没有结束过。
而且她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
两个人没有说话,起身,慢悠悠地朝操场晃悠。
蝉鸣粘滞,树影婆娑,阳光下的校园里书声琅琅。
食堂里飘来的饭香味,操场上篮球架刺眼的闪光,宿舍阳台上被风吹起的床单和衣服。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秦尚远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他的人生也不曾变过。
这一刻他回到了原本乏善可陈的生活。
和所有人一样,读书做题,参加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和所有人一样,考上一所大学,毕业之后成为社畜。
没有狡诈的恶魔,没有诡异的封印物,也没有威胁世界的重大危机。
他所在的,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人世。
而他也还是那个没有任何亮点,再平凡不过的少年。
“来!每个人都准备好,我喊一二三!”摄影师调整着镜头的角度,全神贯注地盯着相机。
“如果再回到那个下午,你还会选择去那座精神疗养院么?”站在人堆里,苏柏冷不丁地问。
“如果你是说,不去就不会改变我的人生轨迹的话,”秦尚远盯着镜头,配合着比了一个别扭的剪刀手,“大概......还是会去吧?”
“不后悔?”苏柏问。
“我已经得到很多了,”秦尚远摇摇头,“好过做一头蒙着眼睛、浑浑噩噩,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的猪吧,所以,不后悔。”
“一二三!”
“茄子!”
“你俩嘀咕什么呢!拍照啦!”一片混乱中,齐懿在他们身后忽然大喊。
秦尚远和苏柏都是一愣,下一个瞬间却直接被两只小胖手推到了一起。
操场上微风和煦,闪光灯刺眼地连闪。
男孩和女孩脸贴着脸的表情窘迫又好笑,连同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一起,被定格在了相机的取景框里。
那是他们18岁的青春。
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