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远走出凯伦大厦时已经是深夜了。
忽如其来的细雨扑在他的脸上,雨丝如同银针冰冷刺骨。
秦尚远没有伞,但好在雨也不算大。
停车场里那台白色的法拉利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位“老师”没接受他们的请求,李默大概早就带着杨潇去了别的地方。
秦尚远回头,望向最顶层那团迷离的光。
凯伦大厦如同细雨中伫立的黑色方碑石。
66层的seven酒吧里,dj和欢呼声从来没有中断过,年轻人们的狂欢会一直持续到凌晨。
而那个隐藏在大厦之中的“七日酒吧”,谁也不知道它每天几点打烊。
秦尚远低头静静地看着手里捏着的一黑一白两张卡,雨水静静地落在卡面上,又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水痕流走。
秦尚远正准备将它们放回兜里。
下一秒,夏素月的那张黑金识别卡像是被雨水熔化般软塌了下去。
卡片在秦尚远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
这滩黑液从秦尚远的指间滑落,悄无声息地坠落到雨流中。
秦尚远默默地看着黑液汇入雨水最后消失不见,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小n说偷到这种识别卡的人都死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进七日酒吧。
现在看来,这些卡片很可能也是某种类似封印物的物品。
卡片并不是这类物品的本相,它们具有卡片的形态,或许只是为了持有者方便使用。
秦尚远叹了口气,揉揉额角。
现在面前有两件事等着他去做。
第一件是注册猎人网站的账号,找到“集会”。
第二件是提防杨潇。
他真没想到杨潇会为了报复夏蔷柔,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可转念一想......也许是积怨已久。
她的心智并不成熟,如果真的让她碰到里世界那些诡异的力量,很大可能会被蛊惑利用。
那要通知约束局么?
秦尚远思索了片刻。
第一件事肯定不能提。
约束局对这种私人组织虽然犯不上查封,但是也持负面的态度。
他现在有蓝湖学院的预录取身份,这种敏感的事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至于第二件事,都容市辖区原本就只有邱明山一位正式在编的拘束官。
邱明山战死后,拘束官一直没有新任。苏柏、夏超、江洋甚至是他都临时执行过拘束官的工作。
没有眉目和实际证据之前,即便是通知了,好像也是一种人力浪费。
......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学习战斗。
他不能再顶着系统给的数值挥王八拳。
舒窈山庄的那晚,战斗方面的劣势给他造成了很大的被动。
如果不是苏柏救场,他恐怕早就被吴本先给掐死了。
秦尚远回想起那种窒息濒死的感觉,至今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也许有一天......
苏柏会需要自己帮忙呢?
如果某一天,苏柏变成了需要自己保护的那个人,他也得支棱起来才行。
灵视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了脑海里。
秦尚远的心忽然变得不平静了。
莫名的急躁在胸口蔓延开来。
他一头扎进雨里,朝家的方向快走。
他得快点,再快点。
·
“你行不行啊?”
白色的法拉利滑停在路边,两道雪白的灯柱映出了夜空中坠落的雨丝。
现在是深夜,路上没什么车流,引擎的轰鸣熄灭后,天地间就只剩细雨的声音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杨潇一拳锤在车窗上,她精致的妆已经被泪花了,红着眼眶怒目直视着前方。
可胸中那股咬牙切齿的愤恨却并没有随这一拳消散。
“宝宝,老师不帮忙,也还有人愿意帮嘛!”一旁的李默安慰说。
“人呢?”杨潇对着李默怒吼,“你倒是把人找出来啊?再有什么装神弄鬼的,你今晚休想带我回酒店!”
李默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哈腰,一个劲地赔笑。
杨潇发泄完胸中的情绪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恢复了那副傲人的仪态,理了理因为愤怒而凌乱的发型,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李默。
杨潇知道李默在想什么,无非是想睡她。
但她答应李默的约会邀请,不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车或者他的钱。他开的这辆车,自己半年的零花钱就能买下一辆。
这位李公子虽然不学无术,成天游荡在都容市所谓的“上流”圈子里,但据说有着不少“人脉”。
而她答应李默,是因为他的“人脉”,是那些所谓的“巫道阴阳”。
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杨潇当然不会相信这类超自然的力量。
在她看来,天底下没有钱谈不成的交易,如果有,那就再加上双倍。
如果超自然的东西存在了,那钱就不再是万能的了。
可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女生流淌着红光的眼睛,那之中似乎藏着什么摄人心魄的诡异,竟然能让她在一瞬间麻木得动弹不得。
那可不就是些鬼神之事么?
她认识这个女孩,隔壁学校的名人。
姓苏,好像是夏蔷柔的什么远房表亲。
夏蔷柔本就够让她心烦的了,长着一副狐狸媚人的样貌,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娇女宇宙中心。
那群男生也是瞎了眼了,竟然围着这种货色团团转。
现在又来一个她的表亲,莫名其妙给了她一耳光。
杨潇越想越气,她身体微颤,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可她一直拿夏蔷柔没办法,只能平时碰到了在嘴上痛快两句,但夏蔷柔通常也不会反驳,只会说啊对对对,是,嗯嗯。
一想到这里她就更怒一筹,那种感觉简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不清楚夏蔷柔这个北方人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简单。
之前那个高年级的女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得找一个办法,悄无声息地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她要亲眼看到夏蔷柔哭着向她跪下求饶!
连着那个姓苏的一起!
“你停在这干什么?”杨潇冷冰冰地开口,“今天这事必须得办完,不然我打电话让别人来接我。”
学校之外追她的人很多,这辆法拉利走了,另一辆保时捷就会紧接着开上来。
“就是这里。”
李默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外,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徐徐斜着流走,留下细蛇般的水痕。
“这里?”杨潇狐疑地看了一眼窗外。
这里就是普通的街道,甚至不是大马路。
街道上的门店都紧闭着,梧桐树的枯枝像是坟墓中伸出的腐烂肢体,只有路灯幽幽地发着暗黄色的光。
“对啊。”李默靠在座椅上,长吁了一口气。
“你发什么疯呢?”杨潇将手中的提包摔在置物台上,“你看这里有人么?”
“老子没时间跟你瞎糊弄,我现在就走!死胖子装个屁啊?”
杨潇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就要拨号。
李默沉默了。
他将头枕在背椅上,扭头静静地看着杨潇。
眼神里的那种讨好忽然间烟消云散了,李默顷刻间仿佛换了一个人。
“你、你要干什么?”
杨潇眼角微微抽动,下意识地察觉了不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忽然慌了,一边后退想要拉开自己和李默的距离,一边用手在背后试图开启车门。
可车门像是锁死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知道我爸是谁么!”
杨潇虽然害怕,却依然恶狠狠地放话。
“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一个电话能让你在都容市混不下去!”
李默依然静静地看着她,面对杨潇的威胁他不为所动。
“我可没说过,我带你见的一定得是人啊。”
李默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变得犹如幽灵般缥缈。
“你什么意思!?”杨潇先是愤怒瞪了李默一眼,而后眼中的怒火瞬间变成了畏惧。
“它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咯,你心里的声音。”
“它?”杨潇惊恐地四下张望,可周围只有连绵不绝的雨声。
“下雨的时候啊,它无处不在。”
李默抬头望向漫天的黑雨。
他随手打开前照灯,法拉利的挡风玻璃变成了一面镜子。
杨潇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她颤抖着看向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那张姣好的脸上,此刻赫然覆盖着半张滑腻肿胀的蠕动物!
它挥舞着分辨不清的腕状器官吸附在杨潇的半张脸上,脓肿漆黑的躯体不断地变换着诡异的形状,像是新鲜剖出的心脏那样微微起伏。
杨潇惊恐地尖叫,不顾一切伸手抠向自己的那半张脸,想把这团东西从脸上摘下来。
可她摸到的只是自己空荡荡的脸。
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恐惧早已占据了神智,长长的指甲疯了似的抓破眼角和脸庞,鲜血顺着杨潇的脸廓缓缓滑落,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与此同时,镜中那团黑色的诡异肉团正在逐渐胀大,从漆黑逐渐变成仿佛瘤子的粉嫩肉色。
“摘不得,摘不得。”
李默和颜悦色地柔声说着,将杨潇的挥舞的手按了下来。
“宝宝,太岁可是好东西呢。它吃了你的恶意和仇恨,一定能帮你实现心愿的。”
杨潇却也像是接受了似的,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尖叫,缓缓放下手来,只双目无神地盯着镜子。
而镜子里的那个杨潇也端庄地坐着。
穿着昂贵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首饰,肌肤细滑娇嫩,像一位讲究仪态的大小姐。
只是大小姐的整个头颅,已经被那团蠕动的肉瘤子彻底包裹住了。
镜子里的肉瘤如同心脏缓缓搏动,瘤表面刀割般的口子不断流动着,安静的空气中有某种吸食的空洞细碎声。
李默默默地坐了回去,车门抬起,冰冷的雨水洒落了进来。
他发泄似的松开领口,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出痴癫的大笑。
“妈的,要不是为了赚你那点钱,老子犯得着被你呼来唤去?还他妈敢打我?还叫我死胖子?”
他扭头,眼神阴鸷,随后恶狠狠地一巴掌抽在杨潇的脸上。
他顿了会儿,觉得不解气,抬起手又接连抽了好几个。
耳光声哐哐作响,在杨潇脸上留下错乱红肿的印子。
可杨潇却像是被切断了吊线的人偶,目光呆滞,一动也不动。
“操你妈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李默怒睁着眼睛,仰头对着漫天坠落的黑雨怒吼。
“我都给你带了多少个人了?这他妈的是第二个高中生!上次那个姓柳的人头钱还没给,你他妈的赶紧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