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嫉妒地快要疯掉,哪怕已经过了许久,再次回想当时的情景,她也嫉妒地快要疯掉。
她心底燃起一把火,火势巨大,仿佛能将整片后山烧成灰烬,却无论如何都烧不掉那棵树。
所以她来了,不顾一切地来了。
毁掉这棵碍眼的树,和那个碍眼的人。
沈琳儿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却不巧吹来一阵风,她一个不稳,火折子掉在地上,飘飘荡荡落到她脚后。
沈琳儿回身去捡,再抬头却看见沐京华站在后院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看上去胸有成竹,见到她也毫不惊讶,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
许久不见,沈琳儿不得不承认,沐京华变了很多,面色红润,皮肤白皙,长发乌黑,他显然不再是那个怯怯懦懦,只能跟在徐书身后的小哑巴。
一身张扬的红穿在他身上,都成了衬托。
他和徐书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对璧人。
像模像样,人模狗样。
沈琳儿眸中闪过一丝怨怼,她站直了身子,冷笑道:“沐京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沐京华心中嗤笑,却并不打算同她寒暄,沈琳儿甚至不认字。
所以他直接抬手,轻轻扣动按钮,一把箭便朝沈琳儿胸口处射去。
等比例还原的弩箭,射程在五米左右。
徐书说一步便是一米,他离沈琳儿大约三步距离,一箭不中还有机会射出第二箭。
他想得很清楚,算得很认真,他信徐书,所以很有把握。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但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兴奋。
沐京华忍不住勾了勾唇。
可人并不是永远幸运。
这个完美的计划出现了两个变故。
他没能杀掉沈琳儿,虽然距离很近,但沈琳儿的反应也并不慢,她躲开了,只被射中了右臂。
而与此同时,有人朝他腿窝狠狠踹了一脚,沐京华只觉膝盖一软,接着摔倒在地。
晕过去的那一刻,沐京华才看到后院里的那棵木槿树。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太阳并不灿烂,花却开得正旺。
似乎有风吹过,他看到一朵木槿飘飘荡荡落下。
那么干净、那么美丽的花要落入泥潭……
沐京华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哀,他下意识张嘴道,徐书。
徐书……
徐书带着大家伙参观完一圈,便惦记着去找沐京华,结果到了后厨,却差点和神色匆匆的杜宛白撞上。
“怎么了?”徐书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沐哥儿,我找不到沐哥儿。”杜宛白一看到徐书,便觉得见到了主心骨,连忙道,“沐哥儿方才说看到个老朋友,要出去见一见,我还问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一会功夫。”
“结果,我们这边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他还没回来。”
“我派人去找,大家却都说没见他。”
“齐怀仁呢?”徐书道。
“齐大夫也说没见。”
徐书正纳闷,便听齐怀仁急匆匆喊道:“徐书,徐书我发现一滩血迹,你快过来看看。”
徐书心底一沉,忙跟着齐怀仁去看,可不等他看清那滩血,便嗅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徐书回头去看,便见后院方向,正生起浓浓黑烟。
风正将那烟吹得飘摇。
徐书冲进去看,看到正熊熊燃烧的木槿树。
看到一滩血迹,就在木槿树下。
——
一醒过来,沐京华就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地方他太熟悉,一草一木,一花一虫,他都记得清楚。
甚至连绑架他的人,也都是些熟面孔。
虽然只见过陈虎一面,但沐京华还是一眼就想起来了这个人,一个曾经完全凌驾他之上的恶人,此时此刻再度面目可憎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只是同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罢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后山的感情很复杂。
他曾几次在这个地方同死亡擦肩而过,却也是在这里初遇徐书。
徐书……
不过这次,徐书大概不会来救他了。
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为他堕入深渊,再无底线,甚至欺骗过他最爱的人,他曾对徐书说谎……
沐京华不由苦笑。
一旁正疼得龇牙咧嘴的沈琳儿看不得他这般,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虽然她右臂受伤,可左手力气仍然很大,沐京华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
可他却笑得愈发灿烂。
他想起认识徐书后第一次脸红,那时他什么都不懂,甚至觉得脸红的感觉和后娘扇他巴掌一样。
现在再次体会被人扇巴掌的感觉,他才明白,他可真傻。
这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看他像疯了一样,沈琳儿反而愈发不满,还想再给他一点教训,可方抬起胳膊,便有人呵斥她。
“别闹。”
那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他的声音很粗,瓮声瓮气的。
和齐怀仁学医时,沐京华曾见过一个和那人声音很像的病人,是被烟熏坏了嗓子。
但这人显然也是个大夫,他呵斥沈琳儿时,正在给沈琳儿受伤的右臂包扎。
沐京华看到他动作熟练地用剪刀拔出箭头,又给沈琳儿擦了什么东西。
沈琳儿登时疼得大叫起来,骂道:“你个病秧子,给我擦什么东西?疼死了!”
那人不回话,陈虎却替他道:“琳儿,别质疑神医的医术。”
神医?沐京华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人。
沈琳儿发觉,又暴躁地骂道:“你个贱蹄子,给我等着,一会我就挖了你的眼睛,等你又聋又瞎,我就不信徐书还会喜欢你。”
沐京华却听笑了,越笑越开心。
他若不是个哑巴,只怕笑声都能穿过山林,传到徐书的耳朵里了。
事到如今,沈琳儿居然还在想徐书,幻想徐书会喜欢她。
她怎么配得上徐书?
沈琳儿恼凶成怒,又想上前来多给沐京华几巴掌,那个被称作神医的人却一把拉住她,用那种被烟熏过的,瓮声瓮气的语调说道:“他疯了。”
沐京华突然停住了笑容,又多看了那人几眼。
他只能看到那个人的眼睛,却想到书中说一知己足矣。
徐书说知己便是朋友,知根知底的朋友,很难得。
难得到徐书甚至都不算他的知己。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得。
因为他确实疯了。
而这个人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