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便跟着起哄嚷嚷起来，叶世镜被堵地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妥协说了句“对不起”。
但他自己其实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他替宜春楼的人抓落跑的哥儿，兜里揣着盖了公章的卖身契，身后带着五个大汉，肯定口气硬、气势足啊。
但今天人不仅没要到手，自己挨了揍，徐书还十分不满意价格，大有要再打他一顿的意思。
这也就算了，他只当徐书是个硬茬，难伺候。
可这才两句话的功夫，怎么还莫名其妙成他的错，让他道歉来了？
离谱的是他居然还真说了对不起。他对不起谁了啊他，他可才是拿着卖身契的那个啊！
哦，也不对，这卖身契现在在徐书手上。
不过这只是一份复件而已，想来徐书应该也知道抢了这张并没有用。
只是看徐书一直盯着那卖身契看，像是能从那张纸上看出什么花儿来，叶世镜又有点拿不准了。他推了一把旁边的大汉，让那人开口。
这些大汉刚刚跟徐书过招，受的都是皮外伤，不如挨了徐书两脚直接吐血的叶世镜严重。
而且本来就是他们一直替宜春楼抓人、买人，看到叶世镜示意，很快便有人站出来道：“这位兄弟，你艺高人胆大，先前是我们冒犯。”
“可我们宜春楼也是做正经营生的，你这小哥儿卖身契在宜春楼，便是宜春楼的人，你强行把人留在身边，我们确实有权上官府告你。”
“至于这赎身的价格，您若是觉得五百两太贵，我们也不是不能商量嘛，何必闹得那么僵？”
徐书听着那人娓娓道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等那人说完，才淡淡开口：“三日后，我会去宜春楼。”
说话的人闻言松了口气，忙说没问题。
龟缩在后面的叶世镜却皱了皱眉，有点不满。他来之前和宜春楼那老鸨商量过，五百两银子，二八分。但看徐书这硬茬子模样，估计这五百两拿不全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老鸨的狠厉性子，又觉得徐书可能也讨不到好。而且徐书自以为是，居然主动提出要去宜春楼谈，就不怕被人下药迷倒，断手断脚？
想到这里，叶世镜不由冷笑出声，他看着被徐书捂着耳朵护在怀里的沐京华，在心底暗骂道:“一个贱胚子，你还当块宝儿了。”
叶世镜和那群大汉离去后，徐书对围观的村民道了谢，等人散走，才松开沐京华：“没事了。你去屋里待会，我和蒋兄弟他们还有话说。”
沐京华咬了咬唇，忍住了将将落下的眼泪，点头去了主屋。
徐书看他进了屋，这才看向蒋晓和一众兄弟们：“今天也多亏了你们，改日，我一定请大家伙吃顿好的。”
吴勇在旁边起哄：“就来我镇上的酒楼吃，不用心疼徐书的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蒋晓却有点不放心，拉了徐书来问：“徐书，三日后，你真要去宜春楼跟那东家亲自谈吗？”
徐书装无辜道：“人家宜春楼可是正经营生，我就去说上两句话，总不会被砍了胳膊和腿，做成人彘吧。”
“人彘？”蒋晓没听过这东西，不由反问，他觉得徐书现在的态度很奇怪，像是在暗地里谋划什么大的。
吴勇却只知道这东西，不由得推了徐书一把：“说什么呢，得亏这里没有小孩，不然能被你直接吓哭了。”
徐书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主屋，笑着转移了话题：“时候不早了，不然大家也早点回家休息吧。至于吴勇，你……”
徐书思考片刻：“你不如直接胆大点，去人家乐哥儿家借宿。”
吴勇一听脸就红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我们两这，这八字还没一撇，哪能直接上……上他家去。”
徐书回忆道：“我记得乐哥儿家有个赌鬼哥哥，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肯定有空房间。”
“你也不用怕乐哥儿做不了主，你有钱，随便拿一个子儿打发打发他那酒鬼老爹，你不就住下了。现在这个点儿去，说不定还能嫖到人家乐哥儿做的饭呢。”
吴勇一听果然心动，脸也不红了，也不扭捏了，直接拉着自家车夫就往那边走。
蒋晓看了直说他性子急。
徐书看了眼蒋晓，心说你也没差多少，便挥手赶起人来。
家里总算清静下来，徐书才推门朝主屋走。
少年正坐在桌旁，看着一张纸发呆。
徐书走近来瞧，发现那纸上是他教小孩习字时，誊抄的一首小诗——我的心脏里，有许许多多的，小鸟。把他们抱在怀里，我好温暖。所以，我将会，一直活下去。所以，我可以，一直活下去。
徐书叫了他两声，他才回神来看徐书，看见徐书在对他笑。
于是他想，已经很温暖了，所以，他活不活下去，都无所谓。
徐书既然决心要娶李自乐了，再替他赎身，且不说李自乐心中会怎么想，便是村里人肯定也不少会说闲话。若只是说他，倒也无妨，他素来被人骂惯了。
可是徐书，不行。
他想他一辈子骨直气清，高节凌云。
沐京华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比划道：“不要我。”
徐书却以为他在反问，温柔道：“要你的，别怕。”
沐京华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这样被没了，看似坚不可摧的岩石被徐书一句话击溃，四分五裂，露出的是他无止无境的欲望，一分一毫都是痴心妄想。
可是，他说他要我。
沐京华失神了片刻，终于红了眼角，他猛然起身，牢牢抱紧了徐书的腰，再舍不得放手。
他说他要我，沐京华心想，阿父，只有他要我……
徐书被抱住了腰，却只当他撒娇，揉了揉他脑袋，等了好一会才道：“等会吃了饭，我要去镇上一趟，你在家乖乖睡觉，第二日一早，我就回来了。”
虽说徐书心下也有点舍不得这么黏人的沐京华，但他可不愿把五百两拱手让给宜春楼，有些事还是得趁早搞一搞。
沐京华闻言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边，夕阳已然落山，徐书居然要晚上出去，夜……夜不归宿？
沐京华微微瘪嘴，犹豫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放开徐书的腰，比划道：“我给你做饭去。”
徐书便笑着塞给他两块糖，跟着他一同往厨房来帮忙。
两人吃过了晚饭，徐书又盯着沐京华上床睡觉，才算放下心来，转身反锁了门，借着月光，朝镇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