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木槿。”徐书说话都有点哆嗦了,“你今天去洗衣服了?”
沐京华听见徐书问起这个,突然有点紧张,怕徐书会生气,低着头都不敢去看徐书。
徐书看他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倒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尴尬,脚趾抓地的那种。
他一个大男人,内裤……让别人帮他洗内裤,还是男的,还……还是个未成年的,这已经不单单是压榨劳工了吧。
而且,而且,小木槿还是能怀孕的那种男孩,靠!
徐书都不好意思去看沐京华,开门回家直接拎着食盒往厨房去了。
沐京华看他走得急,只当他生气,局促地站在原地不随他走了,咬着唇看院中晾好的衣裳。
他有些不明白徐书的反应,怎么觉得像是在躲他,而不是生他气不愿理他?
徐书在厨房冷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孩没跟进来,他推门出来,结果瞧见小孩还盯着那堆衣裳看,脑子又有点不清醒了。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一个月了,徐书第一次产生了还不如回末世去的念头。
但他也不能怪小木槿,因为可能小木槿……徐书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个格格不入,形状怪异的裤衩子,猜小孩可能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他的内裤。
不然就小孩这胆子,说个话都能脸红,肯帮他洗内裤?
而且,他虽然一直都说不用小木槿帮着干活,但这孩子肯定以前被欺负多了,也都习惯这些,加上寄人篱下不干点事儿心里不踏实。
只是徐书也没想到他明明都找好事儿干,让他每天练字读书了,这小孩居然还能抽时间跑回家来把衣服给洗了。
他是不是不该把钥匙给他啊。
啊啊啊啊。
“小……小木槿,”徐书叫住他,拉着人往厨房里走,忍着尴尬问他,“你今天是和沈大娘一起洗的衣服?”
沐京华见他又来同自己说话,反而不懂徐书的意思了,不过他还是乖乖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而后就见徐书红了耳朵。
这实在是很稀奇的一件事。
在沐京华心中,徐书一直都是个很稳妥的人,他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哪怕而今落魄,却仍能在酒馆寻到那般好的工事儿,还同酒馆的东家关系很好。这样一个稳妥的徐书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只是现在……他是在害羞?
为什么?
沐京华困惑地望着徐书,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盯地徐书脸都热了,但这事还是得跟小孩说清楚才行啊。
虽然这里的古代人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他的内裤,但是河边洗衣服的一般都是姑娘,也有结过婚的大娘,就算一开始看不明白可能很快也就懂了,加上这村里八卦的传播速度……
晚节不保。
晚节不保啊!!!
徐书轻咳一声,避开了沐京华探究的目光,一本正经道:“我不许你帮我洗衣服,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不管用?”
沐京华脸色一下白了,连徐书教过的手语都忘了,只慌乱地摆手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徐书没有在看他……
沐京华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徐书面前到底有多放肆。
“不许他洗衣服”这样的命令,放在以前,不管是谁来说,他都会认真记着,乖乖听话的。
但说这种话的人偏偏是徐书,是三番两次救他于水火、为他买药、给他饭吃、送他发带,甚至不会计较他身世的徐书,徐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偏袒他的人。
他会误会。
又或者是幻想。
幻想徐书是开玩笑,幻想徐书不会生气,幻想徐书会一直对他好……幻想本没有错,却让他放松警惕,开始在徐书面前放肆。现在好了,因为他的一次放肆,梦就要碎了。
沐京华想地脸色发白,死死咬着唇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涨红了眼睛。
徐书半天没见个动静,结果一回头就见少年眼圈发红,属实是吓了一跳,想起上次哄人的无措,徐书连忙蹲下身,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但先道歉准没错:“好了好了,小木槿,对不起,你别哭,你可千万别哭。”
感觉到徐书的靠近,沐京华下意识闭上眼睛,他怕地身子都在抖,但听到徐书说的话,下一秒眼泪就掉了下来。
真奇怪,感受到脸上那凉薄的泪水,沐京华迟钝地想着,明明不想哭的,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会掉下来?
徐书也纳闷,他明明都道歉了,为什么小孩还是哭了?他虽然没谈过恋爱,没带过孩子,家里却也有个妹妹,可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啊,这么喜欢哭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属实把他难住了。
徐书手忙脚乱地,先是掏帕子给小孩擦脸,又起身去厨房翻糖,一股脑连着罐子全塞给了小孩:“不哭,不哭了,我的错,我不是怪你,我就是……唉,那个衣服,我……我是不好意思让你洗,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让你帮我,多不好,我没怪你的意思,唉你吃糖,乖,不哭,不哭好不好?”
沐京华隔着一层水雾看向徐书,徐书正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轻轻柔柔的动作像是挠在心尖的羽毛,他又垂眸瞧怀里的糖罐子,隔着泪水看不清楚那斑斓漂亮的糖果,却还记得那晚的味道,浸在脸上传来的淡淡痒意之中,是满满的甜,让人贪恋。
他只会越来越贪心。
沐京华上前一步,抱住了徐书,如小猫一般蹭了蹭眼前的人,感受着墨竹香气将他包裹,贪心地吸了吸鼻子。
徐书却以为他还在哭,吓得都不敢去抱他,只僵着身子问:“小木槿,还生气啊?”
沐京华又有点状态外了,怎么又成他生气了?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徐书大概很怕人哭吧。
上次是这样,哪怕知道他是个从窑子里跑出来的哥儿,瞧见他哭,还是哄着他,送了他发带。
这次也是,明明徐书的表现是不喜欢他帮着洗衣服的,但见他眼圈一红,还是二话不说就来哄他。
徐书……沐京华不确定地想,他是不是傻?怎么会有人怕哥儿哭呢?还是他这样一个哥儿……
沐京华又想地走了神,徐书没见他反应,大着胆子揉了揉他脑袋,轻声道:“小木槿?”
沐京华回神,后退半步松开了徐书,他努力眨了眨眼睛,甩掉挡着视线的泪珠,这才缓缓比起手语:“对不起。”
“没有没有,是我太凶了。”徐书看他不再哭,松了口气,“你帮我洗衣服,我不仅没跟你道谢,还凶你,是我的问题。”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把丢脸的事儿说出来:“但是那个什么……就,我贴身的衣服,就不用帮我洗了。”
“河边洗衣服的都是大妈大婶,也有还没结婚的小姑娘,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
“而且,天气越来越冷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去河边拿冷水洗衣服,说不定就感冒了,以后还是少去。”
“我也是担心你,你听话,好不好?”
沐京华认真听着徐书的解释,听到贴身衣服的时候,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他现在才恍惚明白徐书方才为什么那个反应了,原来是他……洗了贴身的,啊……
如此看来,徐书要生气似乎也很合理。可他听了一句就开始哭,还累得徐书来哄他,未免有点太不要脸了。
沐京华羞愧难当,听徐书说什么,自然都应好,认真点了头后,才埋着脸给徐书比划手语:“对不起。”
徐书现在也不尴尬了,看小孩给他道歉,报复性地揉乱了小孩的脑袋,这才满意地起身生火做饭。
热了八宝饭,又在沐京华指导下炒了两道叫不出名字的小菜,晚饭才算开始。
菜的味道因为是徐书下手,其实有点一言难尽,不过也不算难吃,沐京华不挑,一口一口吃得认真。
徐书却有点泄气,感觉自己大哥哥的形象还没立起来,就已经倒了。
可能现在的他在小孩眼里,就是个大手大脚,五谷不分,连个饭都做不好的残障人士呢。说不定还是那种很凶的残障人士,不然为什么他刚才就说一句话,小孩就被他吓哭了?
这可让他郁闷坏了,吃过饭洗了澡,连宴会的规划都有点不想做。
但打工人没有偷懒的资本,徐书最后还是点了油灯,取了纸笔开始规划生辰宴的流程。
可惜他对这个世界的知识还是过于贫瘠,很多事情拿不定主意,身边的小孩也是一问三不知,摇了几次头后,更是愧疚地脸都红了。
徐书觉得他可爱,不由得要逗他:“脸红什么?”
沐京华瞪大了眼睛,瞧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他都不知道自己脸红了的,只是觉得脸热热的。
徐书看他跟受惊的小猫一样,反而更想逗他:“脸这么红,是发烧了?”
沐京华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徐书诡计得逞,笑地有些欠:“连这都不知道?过来,哥给你试试温度。”
沐京华却以为徐书误会了他意思,还想着比划手语,可一抬头对上徐书满脸戏谑,突然明白这人是在嘲笑他容易脸红呢!
可明白是明白了,沐京华的脸却更红了。
徐书看得乐呵,却装模作样地摸他额头,惊讶道:“怎么?还真是发烧了?”
沐京华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徐书的胳膊,徐书顺势被他推开,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这小孩转身就跑了。
“诶?”徐书起身来追他,看见他往厨房跑,这才放下心,笑地恣恣地,“这小孩……”
他稍微等了一会,看小孩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这才去敲了厨房的门:“小木槿,小木槿?”
沐京华蹲在小厨房,感受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不仅没觉得安宁,反而越发心乱,直到听到外间徐书敲门声,才慌乱地起身,结果反而因为蹲地太久,眼前阵阵发黑,踉跄了两步,不巧被脚边的竹筐绊了一下,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徐书听见里面的动静也没扭捏,推门进去正巧目睹某个平地摔的小兔子,连忙上前把他拉进怀里。
“急什么,差点摔了。”
沐京华又被他抱在怀里,脸热地都要冒烟了,听见他问话,轻轻推开他,低着头比划手势:“我没事。”
徐书上下打量了他两遍,确定他真的没事,才无奈地揉他脑袋:“洗漱睡觉吧,这么不经逗,你可吓死我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小心翼翼打量小孩脸色,见小孩只是耳朵红红,这才松了口气,递了牙刷给他:“刷牙,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