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来自遥远仙舟之上的,使得郁子规身魂归位而得以苏醒的特殊仙力,其实是一种很少被动用的紧急措施,一动就意味着小世界里的人仙到了人事不省、不得不由屏风背后的平衡使出手救命的时刻。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已经是很严重了,不仅意味着人仙的天道任务已经失败,更是意味着小世界中产生了某种连身负仙器的人仙都无法解决的巨大变故。这会直接触发联通破界司枢机的警报,引来地仙级别的上峰亲自查看。因此唐狸子完全是被『逼』的不得不上报消息。那地底已经是那个样子,郁子规睡得那么死,除了用紧急手段把她叫醒还能怎么搞?而这一叫醒,警报就会响,该暴『露』的肯定全暴『露』,唐狸子与其等两位地仙亲自来揭穿,还不如痛定思痛,把这些年他拖延不报的所有内容全盘托出,用良好的自首态度争取个宽大处理……
总之,因为本方世界天道从中作梗,一直隐藏在『迷』雾中暗暗对这个世界做小动作的天外仙舟终于被『逼』出幕后,不得不『露』出了真容。
为了解决这个世界即将毁天灭地的异动,仙人们已经在来的路上。而本方世界的天道毫无意识,无知无觉,到时候大概会跟仙人们直接对上,来一场前无古人的对峙……这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石子本人——郁子规,也终于在地底醒来了。
她五味杂陈地趴在黑暗之中,暂时没有什么被救醒的喜悦。因为醒来之后,云母屏……哦不,平衡使唐狸子,在对他上级坦白的同时,也对她这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孤魂野鬼坦白了一切。
在郁子规无比震惊的表情中,那家伙极其敷衍地将自己捉弄她这么多年的行为一笔带过,重点放在她如今的处境以及这个世界的处境上,语重心长、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她,她这场昏『迷』是怎么回事,她带来的那块黑骨是怎么回事,要是不赶紧阻止黑骨,这个世界会发生怎样的毁灭,为此会有什么级别的大世界仙人亲自赶来,他们会毫不客气地对这个世界做什么事,在这样一片混『乱』中,她这个误绑了玉牌的孤魂野鬼,又将如何的被碾压在地毫无反抗之力,前路会怎样悲惨而黯淡无光,被仙舟带回去惩罚……
最后趁她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一时噎住没来得及发出质问的时候,这位唐狸子理直气壮地为她划出了最后一个重点:他为她隐瞒这么久,没叫她早早被抓,她欠了他好大个人情!等她被带回仙舟了,如果能从破界司和监察司手中活下来,这份巨大的恩情她可别忘了回报他哟!说完那少年的声音就直接消失在了云母屏风的空白中。这扇屏风终于回归了多年前那种没有生命的机械反应,只留下郁子规一个人的神识,在玉牌密室里气得团团转。
我欠你的……恩情?
恩情?!
难道不是你因为个人的恶趣味专注于扮器灵耍我玩儿,疏忽大意才导致了如今的状况吗?姓唐的这位小哥!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一切,告诉我该怎么做,我难道会故意不合作不成!哪里会把事情拖到现在!
……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绑了玉牌的啊,我一个游魂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我还想着好好表现,既来之则安之的扛起职责,帮忙完成你们这个任务呢……
还不是你连巡界使该干什么都不告诉我!
郁子规好容易喘匀了气,听着一片空白的云母屏风后面传来些嘈杂的动静。那恐怕是唐狸子把他原本的工作交接完毕,被其他仙人带走接受他的惩罚去了。再然后,屏风背后果然就再没有声音传来,玉牌密室里寂静许久。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的神识草草扫了眼云母屏风。那上面,常年标识着她该做什么的主线任务墨字仿佛被一只手大力抹『乱』,原本的“修仙”二字变成了一团看不清的杂墨,仿佛昭示着她『迷』雾重重的前路。
郁子规现世中的目光又投向黑暗中的身侧,那里,她意外带来的黑骨塔已经半融不融地镶嵌在了原来为它量身打造的灵『穴』位置。吞吐着地灵脉的所有灵气。她是没法把它拿出来了。唐狸子已经告诉她她目前对这黑骨能做什么,她是不可能有动摇它的能力的,不过可以先在边缘抹一抹,弹弹灰什么的,等大世界仙人们亲临此地的时候,说不定她的表现能给他们个好印象。
她闭上眼又睁开,暗暗准备了一下,就按照唐狸子说的动作了起来。
包裹着她的那一圈特殊仙力在玉牌的指挥下猛然扩展开去,如一圈圈涟漪破开了周围坚实的泥土。仿佛地底的一颗种子开始发芽破土,拓展空间,往地面生长而去。
那圈冲出去的仙力穿透泥土,穿透碎石,宛如天衣无缝地接上了外面包裹着这个破碎地灵『穴』的某层禁制,与之融合。那是当年仙道入道们为了不让人打扰郁子规沉睡而设下的禁制,如今以它为界线,不知名的光芒一闪,一股股地灵气继续往外流淌而去。与之前不同的是,庞大的灵气中没有问题的那部分毫无阻碍的流了出去,像正常的灵『穴』灵气那般流入外面的条条灵脉之中,而其中被改变过的、暴『乱』新生的那一部分,却撞在了禁制边缘,被牢牢地控制在灵『穴』里,回过头来循环不息,重新酝酿成海。
地底一阵轻微的晃动。郁子规同时动了。她通过那条仙力向上破出的缝隙,直冲向地面!
……
干涸的湖底,在荒废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又有了动静。
爬满杂草的地面裂开来。裂缝中不断冲出滚滚尘雾,一个人影眨眼间飞了出来。她捏出张符拍了一下身上,清理掉衣裳上的泥土灰尘,这才缓缓落在地上。
郁子规看看周围大变样的荒芜之景,有些感叹。在十七年后,她终于又从湖底爬了出来,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