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下雨了。
    南方的六月便是这样，更何况是在蜀地。天空总是阴沉的，细雨延绵不断，虽是傍晚时分，天色却已经黑得像入了夜。
    路边的街灯接续亮起。马路上车辆来往，呼啸而过，匆忙地追赶着逝去的时光。
    路青梧照例完成一天的兼职，漫步在机场路上朝学校走去。
    雨水敲打在伞面上，溅落在地上，有些浸湿了她的裤脚。
    她抬眸看着靠在路灯下的那个骷髅人、腐烂的哈巴狗，还有尾随着她的鬼娃娃般的小女孩。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见得很多，但这三样是唯一总是出现在她身边的。
    “我欠你们钱了吗？”路青梧顿住脚步，垂眸看向她身边的小女孩。
    可小女孩只是仰着头，眨巴着眼睛，血泪不断从眼中滚落，随着小女孩一歪脑袋，她眼眶中的血色眼珠便滚落出来，掉在地上，弹出了好远。
    然后小女孩就抱着怀中的破布娃娃，屁颠屁颠地捡眼珠子去了。
    “欠了就欠了……那也是上辈子的事，跟这辈子没关系。”
    路青梧看着小女孩的背影，默然垂下了眼帘。
    一个路人从她身边走过。
    她自言自语的模样显然是吓到了路人。
    路人见鬼一般地看着她，然后避瘟神一样匆匆从她身边窜过。
    路青梧耸了耸肩，表示有些习惯了。
    雨还在下。
    今天是她的生日，但与平常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一年前的这天，她通过了高考，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而一年后的今天，虽然如愿以偿离开了那个小山村，有了所谓追逐梦想的机会，但她好像也没有多少快乐。
    梦想？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好像不知道。
    她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爱好。小时候，她总是想着要读出书来到京都去，找大伯质问个明白，但后来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甚至不想再见到大伯。
    所以填志愿时才来了蜀地这边。
    或许就像父亲所说，不管大伯过得好与不好，也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这十多年来，大伯一家杳无音讯，连家都没回过了，祖母都抛下了，更何况是他们？
    呵……
    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啊！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父亲的转账信息。
    1000块钱，备注附上【宝贝闺女生日快乐！晚上吃一餐好的！】
    路青梧垂了垂眼帘，想也没想就点了退款。
    她知道他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肯定又是省吃俭用，给她攒下的这一笔钱吧。
    【闺女，咋不收啊？】
    路青梧默然回复，【我有。】
    【那你也收着啊，老爸给你的！】转账信息又弹了出来。
    路青梧将手机踹进兜里，懒得搭理。
    雨好像又下大了。
    那个小女孩捡起了眼珠塞回了眼眶，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身后一直有小皮鞋踩在地上“哒哒哒”的脚步声，伴着雨声，她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靠近校园了。街上能看见没带伞的学生，狂奔着朝校门跑去。
    “同学！不快点吗？雨好像越来越大了！这还刮大风，一会儿有伞也扛不住啊！”一个学生拿衣服挡着脑袋，狼狈从路青梧身边跑过，看到她走得慢悠悠的，才忍不住开口说道。
    路青梧抬眸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没事。”
    “哦……那行吧，你小心点啊，我先走了！”说完，那学生又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路青梧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里没由来有了某种感叹。
    年轻人，真有朝气。
    走到校门口，或许是人声沸腾的缘故，回过头，那个小女孩和骷髅人也不见了。
    路青梧默了默，才走进校门，快步朝着寝室走去。
    博雅苑，17栋6单元5-6室。
    “快点快点！你在干嘛呀阿溯？诶喂！歪了歪了！”时曦月趴在床边的护栏上，对着南荣溯指指点点。
    南荣溯面目温和，握着彩灯的指关节却喀嚓作响，“是么？那小笨蛋，你又在做什么呢？”
    时曦月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从自己的床上桌翻翻捡捡，掏出一个笔记本，“我在做设计呀！”
    她翻开一页，指着五颜六色的绘图说道，“你看你看，多好看啊！简直就是梦幻般的典礼！”
    南荣溯看着那花里胡哨的绘图，以及整个寝室的粉红色调，还有她书桌上挂着的那些大蝴蝶结——美眸微扬，露出极致温柔的笑容。
    “来，你下来。”南荣溯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啊？干嘛？”时曦月狐疑地看着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南荣溯只温和地笑着，“你下来，我告诉你。”
    “我不！”时曦月条件反射地缩回床上，猛地拉紧床帘，瑟瑟发抖地缩进被窝，“我才不要！你这个坏女人！”
    “呵。”南荣溯冷笑一声，直接踩着凳子掀开床帘，将她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嗷嗷嗷！疼啊，疼啊！嘤！你打人！你还打人！我要告诉阿梧去！”
    南荣溯勾着嘴角，微笑着看向她，“下不下来？”
    “嘤嘤嘤……”时曦月抱头痛哭。
    这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学院制服，顶着一头公主切，黑长直的秀发随意披散身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大眼镜，看起来相貌平平的娃娃脸女孩，抱着一叠书缓缓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板凳上的南荣溯，以及泪眼汪汪的时曦月，随后又打量着房间内的粉红色调，好半晌，没忍住笑出了声。
    “晴子！哇——晴子！这个坏女人欺负我……”
    时曦月捂着脑门上的包，从床上探出脑袋，看着推门而入的原北晴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原北晴子将书放在凳子上，目光在南荣溯与时曦月间来回游离，最终露出满足的笑容，“嗯，月月酱，我觉得你的这些设计，青梧酱或许不会喜欢呢！”
    “啊，为什么嘤……”时曦月委屈不已。
    “我劝你最好下来，十分钟之内把这里收拾干净！”南荣溯双手环着胸靠在楼梯口，桃花眸微眯，冷笑着说道。
    “收就收嘛，”时曦月抱着本子从床上爬下来，“下来就下来嘛！但阿梧还没看，你们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欢，你们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哼！”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可爱漂亮的东西嘛……”时曦月一边嘟囔着，一边心疼地拆解着她的设计。
    这可是她设计了好几个晚上的！
    讨厌！
    白浪费小公主的一片好心！哼！
    她正收拾着挂在窗户上的彩灯，忽然瞥到楼下一个熟悉的影子。
    “诶诶诶！回来了回来了！”她猛地一起身，却撞到了窗户的护栏上，“嗷！疼死了……”
    南荣溯嫌弃地看着她，握了握拳头，最后又松开，到底还是忍受不了时曦月的愚蠢，选择自己动手整理。
    “你还愣着干什么？搞快点！”
    “我知道！你别催嘛，那么凶干什么……”
    原北晴子便一边帮着整理，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俩互怼。
    路青梧走到楼下，收了伞，走进寝室楼。
    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四五楼住的是同系的同学。一看到她，却转身就跑。
    路青梧皱了皱眉，但也不大在意。
    平时她也跟这些人没多少交集。
    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与她无关。
    走到寝室门口，便听得里面吵吵闹闹的，就好像给这黑白单调的生活，染上了那么几分色彩。
    抬手敲了敲门，门内突然一静，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如同山海倾塌的声音。
    路青梧皱了皱眉。
    这三个人……在寝室里干嘛？
    好半天，门才缓缓打开。
    “suprise！”
    “生日快乐，阿梧！”
    一大捧明艳的太阳花捧到她的面前，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就像雨过天晴时的绽放。
    “阿梧你看，这是我珍藏了好久的手办，我最喜欢的！就送给你啦！”时曦月脸上挂着不舍，却还是咬着牙把手办递到路青梧面前。
    “青梧宝贝，想了很久不知道该送什么，就送你张卡吧！里面钱也不多，想要什么自己买！”南荣溯大手一挥，说话间自有一股豪气。
    原北晴子则是捧着那叠她挑选了一整天的书，“青梧酱，我看你挺喜欢心理学的，这是我搜罗来的犯罪心理学着作，还有几本是悬疑小说，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隔壁的寝室也打开了门，陈星雨、祝湘君等人也走了过来，送出了礼物。
    “青梧，祝你生日快乐！”
    头一回被这么多人簇拥着，路青梧还有些不习惯。
    她看着她们，最后扬了扬嘴角。
    “谢谢。……”
    “……”
    “姐姐，姐姐！醒醒，我们出来了……”
    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君烨和花颜带着关切的脸。
    路青梧缓缓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身上有种前所未有的疲倦感。
    “姐姐，你没事吧？”君烨充满担忧地看着她。
    路青梧抬头看着暗无天日的天空。
    外面的魔气似乎更加浓郁了，时不时能够看到魔气中飞过魔化兽的身影。
    要不是脑海中有通关的提示音，她都以为自己还身处秘境中。
    这是……两个世界的融合又加深了？
    “姐姐？”见她没有回答，君烨眼中的忧虑更甚。
    路青梧回神，顿了顿，深吸口气缓缓说道：
    “没什么，一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