傧相有些为难,主要这两位道士看来是真的认识那新科举人,要说是那举人的爷爷,这傧相也是不相信的。奈何自己只是考场的帘官,也就是考场的工作人员,人言轻微,这等事不好得罪一个举人,但是又怕回头上峰问责。
武小四见这傧相一副为难的表情,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便轻声说道:“大人还请放心,如有事武某一力承担,绝不会让大人您受到任何牵连。”
傧相稳点神色放松,而后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诸位入内吧。但还请务必遵守鹿鸣宴的规矩,不要节外生枝。”
傧相说到鹿鸣宴的规矩之时,连一向桀骜不驯的紫阳真人都没有顶嘴,随着武小四进了大厅。
厅内的新科举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对武小四三人的到来窃窃私语,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庄重之宴,居然容许无关之人混入,真是对斯文的大不敬,我耻与之为伍!”一位穿着华贵的举人不屑地冷哼。
另一名身材魁梧的举人则讥讽道:“呵,我还头一回听说参加宴会还带家属蹭饭的,怎么?难道家里揭不开锅了?”
周围的举人们纷纷附和,有人更是直言不讳:“谁说不是呢,看这架势,县令家里怕也是缺粮了吧,这不,都领着到鹿鸣宴来混吃混喝了。”
这些话语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厅内仍显得尤为刺耳。
武小四心中暗自好笑,这群土鳖且让你们嚣张片刻,却不知道他们得罪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当朝国师!这老登最他妈记仇。你们以后没当官还好,要是当了官看他不整死你们。
紫阳真人就像没听到那些言语似的,撇下武小四就要往最上面的席位走去。
紫阳真人仿佛置若罔闻,径直走向最上方的席位。武小四急忙拉住他,心中暗自腹诽:你这臭毛病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无论何处都要坐最上面,若是在皇宫里,你还想坐到龙椅上不成?
“前辈,那是张大人的位置,咱们这边请。”武小四领着紫阳真人和神虚子走向徐子墨所在的桌子。
徐子墨见武小四带着两位道士走来,起身行礼道:“见过两位道长。”
神虚子拱拱手算是回礼,而紫阳真人却皱眉看着他,不客气地说道:“男子配花,越看越瓜!你小子怎么娘们唧唧的?”
徐子墨闻言,脸颊通红,恼怒道:“你这道人怎么如此无礼!这是我家中丫鬟给我打扮的,我自己也不喜欢这样!”说完这话,他都急得额头冒汗了,显然他自己对这种装扮也感到尴尬和无奈。
武小四见状连忙向徐子墨道歉:“学长请勿见怪,我这长辈并无恶意,只是他性格直率,说话不饶人……”
武小四很为难知道这紫阳真人脾气不好,喜欢到处惹事,这厅内除了徐子墨其他人都对自己充满敌意。
紫阳真人可好,刚入座就打算把自己唯一的友军得罪了,回头可真是举世皆敌了。
为了缓和下关系,武小四对徐子墨介绍道:“这位是……”说到这看向紫阳真人,想知道如果介绍“紫阳”这个道号,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道爷道号:紫阳!”紫阳真人根本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直接报出了自己的道号。
“老夫坐影先生!”神虚子自己也报出了自己新的名字。
不但武小四疑惑的看向神虚子,那紫阳真人更是毫不客气的瞪着他。
神虚子急忙改口道:“贫道神虚子,有礼了。”
武小四心道这神虚子又改名字了?又向二人介绍徐子墨:“这位学长是本次乡试亚元——徐子墨。其学识渊博,深受府学夫子喜爱。”
徐子墨先是站起身拱手向二位道长行礼,听到武小四帮着自己吹嘘,有些汗颜道:“学弟谬赞了。”
紫阳真人上下打量了徐子墨半晌,皱皱眉。转头又对武小四问道:“什么时候开席?”
武小四暗道,真是来蹭饭的啊?有些无语的回道:“可能还要点时间,那些官员都还没来呢。”
随着武小四话音的落下,外面开始陆续涌入众多乡绅和士绅,仿佛是按照预定的时间精确入场。进入厅内,那些人四下打量,纷纷走向自己选择的举人面前闲聊。
这批中举的人中,大多数人似乎早已找到了后台,将“读书为钱”的理念展现得淋漓尽致。武小四对此感到有些不耻,心想这些人日后若真的成为官员,那些支持他们的乡绅和士绅岂能少了好处?
尽管武小四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他们并无太大差异。他的县令父亲武洪,不也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吗?如果将来他真的走上仕途,难道会置父亲于不顾吗?
此时,门外已经有一些官员走了进来。这些官员武小四并不熟悉,看起来官职并不高。他们提前进来与众多士绅打招呼,并与那些举人闲聊片刻,同时吩咐在一旁侍候的傧相准备相关礼仪事宜。
随后,云烟阁的专业乐队陆续进入大厅,她们在中央摆放了各种乐器。这些姑娘一改往日的风尘气息,坐姿端正,脸上的微笑也变得端庄许多。在调试琴弦的过程中,她们也默默地环顾四周,观察着那些精心打扮的举人老爷,希望能借此机会遇到一个理想的归宿。
当姑娘们的目光扫过武小四他们这一桌时,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一些。不少姑娘还对武小四偷偷地抛了个媚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武小四见状,低声对徐子墨说:“学长,你看那位姑娘对你有意思,注意到了吗?就是那个正在调试琴弦的。”说着,武小四扬了扬下巴,指向那位坐在瑟前,身穿流光溢彩的锦绣长裙的姑娘。
徐子墨顺着武小四的指示望去,只见那位姑娘身穿的裙子宽大而繁复,上面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充满了匠心。她头上戴着一顶精美的凤冠,凤凰的羽毛用金线绣制得栩栩如生,凤冠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珍珠,与她的眼眸交相辉映,使她看起来更加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此时,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们这边,这让一直专注于学问的徐子墨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脸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就连丫鬟为他抹上的腮红都无法掩盖。他急忙低下头,假装在喝茶,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武小四见状,知道徐子墨有些害羞,便安慰道:“学长,你看你这身装扮不是很好嘛,连这样的女子都对你钟情有加。”
徐子墨正不知如何应对,外面已经响起傧相的吆喝声。
“礼部侍郎张大人到!”
“灵同府知府白大人到”
“灵同府学政曹大人到!”
随着傧相的吆喝声落下,三位高官鱼贯而入,厅内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唯有紫阳真人和神虚子师徒二人端坐不动,显得颇为异类。
武小四也起身拱手,目光透过人群,仔细打量那位白知府。白知府年约四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他的双眼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一身知府官袍更是衬托出他的威严。身后站着的年轻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白俊林。武小四四下张望,却并未发现白湘兰的身影,想来这种场合确实不太适合女子出席。
另一边,曹传礼身后也站着一位年轻人,应是那曹志铭,和白俊林并称为灵同府双绝。他与白俊林年龄相仿,面容俊朗,但此时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不停地东张西望。
就在此时,张仕超走到厅中央,清了清嗓子,开口致辞:“各位举人,今日共聚此堂,庆贺鹿鸣之宴。首先,老夫对各位通过乡试,成为朝廷之栋梁,表示热烈之祝贺!望各位能继续勤奋学习,为朝廷、为百姓尽忠职守。同时,亦感谢各位乡绅、士绅之鼎力支持,正因有你们,我朝教育才能得以发展,人才辈出。”
说完后掌声雷动,接着张仕超示意白知府白长青讲话。
白知府接着上前,拱手施礼:“各位举人,今日之盛况,实为罕见。看到如此多年轻才俊齐聚一堂,老夫倍感欣慰。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各位中定有出类拔萃者,为朝廷、为百姓作出卓越之贡献。”
又是一片掌声,武小四一边鼓掌,一边想着,自己要是和白湘兰成了,这不得是自己老丈人?于是鼓掌更起劲了。这也引起了白长青的注意,同时那白俊林也看向了这边。
本身武小四这一桌比较靠后,白长青之前根本没有发现,由于武小四鼓掌太热烈,这就使得白长青将目光投向了武小四这边。
白长青讲完话后示意曹传礼讲话,而他正仔细观察武小四那边,见到有两位道士懒洋洋的坐着,一脸等着开席的模样,觉得更有意思了。
低声对身边的白俊林问道:“那黑脸汉子就是武小四?”
“是的,爹!”白俊林看了看武小四后,对白长青恭敬的答道。
白长青点点头,捋了捋胡须又问道:“那两个道士什么来头?”
由于有些距离,白长青根本没看清楚紫阳真人的脸,要不然得吓的跳起来。
白俊林观察片刻后,同样低声回道:“那年轻的之前在府学外面摆摊算卦,后来不知所踪。至于那年长的道士,我也不曾见过。”
白长青微微颔首,表示了解,随即与张仕超一同移步至主座。此刻,一名身着盛装的傧相站起身来,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韵律,开始朗读《小雅·鹿鸣》中的词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随着傧相的诵读,乐队也奏起了悠扬的乐曲,与诗歌的节奏相互呼应。音乐忽高忽低,如泉水般流淌,为现场增添了一抹欢快的氛围。
随着傧相朗诵结束,众多举子纷纷上台朗诵自己的诗作或经典诗歌,大多与宴会主题、风景、友情等相关,恰如其分地映照着这个文人雅集的场合。
武小四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陈宇也登台朗诵了一首自作的诗词,字句间流露出别样的才情。
武小四对身边的徐子墨问道:“学长不上去露一手?”
虽然没有听懂“露一手”是什么意思,但是徐子墨也大概猜测到武小四是邀请自己上去展示一番。徐子墨连忙摆手,谦逊道:“我未曾有所准备,上回已然献丑,此次更当保持低调。倒是学弟你,诗词文章皆属上乘,何不登台与大家分享一二?”
“我不行,那台子太高了,我恐高!”武小四随便找了个理由。
武小四很清楚,在场这么多人,能和自己处得来的可能就身边这几位了,自己上去出个风头完全没必要。
就在其他举子竞相展示才华的时候,张仕超的目光却始终聚焦在武小四这一桌上,特别是紫阳真人。
尽管别人对国师并不熟悉,但张仕超在京城中偶尔还是能与国师碰面。他越看越觉得那老道士神似国师,于是准备起身近前一探究竟。却不料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不要暴露道爷身份!”
张仕超深知国师武功高强,使用传音入秘这种功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闻言确定了那就是国师,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参加鹿鸣宴,并且还隐藏身份与武小四、徐子墨同桌而坐。
于是,张仕超微微向紫阳真人的方向颔首,以示敬意。
这细微的动作让边上观察他的白长青和曹传礼同时捕捉到,两人虽然分属两个派系,但此刻都在猜测张仕超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如此恭敬地向那边点头。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白长青和曹传礼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紫阳真人。就在此时,他们的耳边也响起了一句话:“看你大爷看,胆敢暴露道爷身份,脑壳给你打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