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正在腐烂。”
    萨贝达缓慢地蹲下身，也没有露出别的什么可怜、嫌弃、或者厌恶恐惧的表情。
    而是很平常的静静看着。像看着路边的一株不幸被践踏进泥里的野花，红眸无悲无喜。
    他这一路去猎杀的任务目标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因为身体残缺而心理扭曲的恶人也不少。
    断肢很正常。像这样单纯先天残缺失去四肢的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在他想起的异世界记忆里，曾经看到过的眼花缭乱奇形怪状物种，实在数不胜数；
    所以更是连猎奇的情绪都提不起来。
    萨贝达眸光微闪，发现她脸颊边的草都被啃得只剩下根部，沉稳冷静地平平阐述道，“……以人类的损伤程度来看，你要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虫蚁还在她半腐烂的部位到处蠕动攀爬。
    又饿又痛，加之无穷尽的精神折磨。能活到现在，完全凭一口倔强的气吊着。
    那道无力的嘶哑嗓音断断续续，“……我不……我不想死……想活……”
    “……即使是成为怪物？”
    “反正我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瓦尔莱塔自嘲一笑。她的心中时时刻刻燃烧着一团怒火，不甘心就此熄灭。
    萨贝达白发红眸，模样俊美到极点，不像凡人，像个山中的精怪蛊惑人心。
    她疯狂地勇敢了一次。用尽积攒的全力痛苦地呐喊出来，“我想活！我想活！我要……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地活下去！”
    浓烈的求生欲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扭曲的嫉妒恨意，从这具濒临死亡的畸形躯体里爆发。
    尽管这是少数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萨贝达却永远不会为了吃到这一口开心。
    他沉默着站起身。
    指尖轻点，操控一缕细细的藤蔓从鼻子钻进她的大脑之中。
    想到什么，萨贝达还丢了一只轻盈的白碟过去，停留在她腐烂的牙床。
    编织一个美好的，没有痛苦的幻境给她吧——
    动用深渊力量难免饿得很快。
    但对方给予了他一份食物，那他也尊从本心稍微回馈一些。
    萨贝达走的时候，瓦尔莱塔似有所感，挣扎的着从那滩污泥里抬起了头。
    完好的那半张脸滚落晶莹的泪水，再变为浑浊……
    因为没有水和食物维持生命，她的身体很快就坏完，彻底腐烂。
    秋末的天气还有余热，很快，高温下这具尸体生了蛆。
    许多食腐的昆虫闻到味道，迫不及待从各处爬过来，进进出出地趴在尸体上津津有味地吃起这份美食。
    就在一只红花背的蜘蛛放肆地进食的时候，忽然，它一动也不动。
    有一只白色蝴蝶从它的复眼里钻出来，洒下的灵动光粉轻盈如梦。
    那只蜘蛛浑然不知自己变成了白色。
    它继续一口一口，把这具尸体的腐肉都吃掉。
    因为白蝶印记下深深的执念，将能吃的部位全吃得渣都不剩。
    然后，重新化出了一具美丽动人的女性胴体。
    她拥有白皙修长的完整四肢，以及毫无伤疤的完美身材，终于再也没有被众人嘲讽的恶心肉瘤。
    ——在一堆走向死亡的腐烂土壤中，复生的怪物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健康女人。
    因为生前看到最美的同类是白发红眸，所以她也下意识幻化出了白色长发和红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
    我的主人……我的神明……
    从来没有直立行走的记忆，她四肢健全，心是残缺的。仍然是走不了路。
    而是像一只蜘蛛一样，在地上胡乱手脚并用地攀爬。
    最后循着那一丝味道消失的方向张望片刻，毫不犹豫地追过去……
    萨贝达还不知道身后缀了只狂热的蜘蛛怪物。
    他避开城镇，特意在荒野里游荡了十来天就是拒绝交流。
    结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个地界。
    只知道饿了的时候，前方有食物的味道飘过来。
    他走啊走，然后看到路边潦草地倒着一个心脏被木刺穿透的人类。
    也许是来的巧，她还没死透；濒死的眼中溢出深深恐惧之色，已经有些涣散。
    感觉一直在捡奇怪东西的萨贝达：“……”
    他毫不客气吃掉那个邪恶眼睛的魔气。想了想，顺手使用藤蔓，把那扎进身体里的木刺跟着拔了出来。
    影子里分裂出的触手吸附在伤口上，并没有多余的血液。
    大概……还能活？
    萨贝达猜测这位修女应该遭遇过许多磨难。
    她的外衣十分残破，四肢干枯瘦弱，即便被救了也没有半分的喜悦，而是满脸的死灰和茫然。
    算了，救人救到底，给一个念想吧。
    女孩子的话，应该会喜欢小动物……
    萨贝达在周围看了看，发现了旁边的林中正好有挂树上的死猫。
    他丢了只白蝶过去，很快，那猫就重新睁开了双眼。
    一只瘦骨嶙峋，跳上另外一只瘦骨嶙峋，亲密地脸贴脸，从此相依为命。
    萨贝达在那双异于常人的眼中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