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爱说废话扳扯的萨贝达懒得推辞。
    他直接从老农背筐里拿了两颗成色不错的果子，一颗揣兜里做储备粮，另一颗握手上，随意扬了扬示意算作收到的救命谢礼，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哦，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愿神保佑你……”
    有些受不了这种肉麻语言的萨贝达一顿，默默加快脚步。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善良不善良的；纯粹下意识的行为而已，觉得对方也没啥大钱，象征性意思意思就行了——直觉有肥羊他是真的宰。
    萨贝达只是一想到，这种美好的品质扣在自己头上，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善良可是奢侈品，一般人还是扒下来更好。
    没有足够的实力，善良就意味着狗都能踩上两脚不怕被报复的受气包。
    除了兜里甜甜的果子，萨贝达也解锁了自己实际上身怀巨力的好消息，对未知的下一顿饭总算没那么焦虑了。
    毕竟他再不济，靠着这身力气可以去码头搬运货物，至少能保证饿不死。
    心情大好的萨贝达开始打量周围的店铺，留意是否有简单好上手的挂有招工信息。
    走着走着，突然被个颧骨高隆的小孩子跳脸拦住去路。
    对方还想扑过来拽他裤衩，第一时间萨贝达就皱着眉灵活躲了过去。
    想绕路；小孩却用他瘦小的四肢身体力行地演绎了老乞丐传授过的话术和公式化的浮夸表演，恳求施舍一些食物和钱币。
    “我没钱。”
    “求求你了……”小孩固执地重复这句，绝口不提亲眼看到了那老头拉拉扯扯给他塞了东西，笃定萨贝达兜里鼓起来的是一大袋钱币。
    萨贝达摸摸兜里的果子，有些不舍。
    本来想去河边洗干净再吃的；被拦住纠缠得烦了，又不能当街做掉，叛逆心直接拉满。
    眉心一挑，在那一闪而过贪婪之色小孩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径直送进了自己嘴里。
    “咔嚓”清脆的咀嚼声。
    “……”
    他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什么也说了。
    冷风里传来轻飘飘的凉丝丝嗓音，“吃掉了，你就不用求了。”
    “……”
    啃都啃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萨贝达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暗处。
    另外一个同伙就比较识趣，没出来找打，看来是放弃了。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坦然自若啃着果子，抬腿从伪装孩童诱饵的侏儒身边咔嚓咔嚓潇洒离去。
    “……”不是他有病吧？救命之恩居然捞个破果子装兜里！
    城里的河水并不清透。
    当看到那些散发着诡异味道的不明漂浮物，萨贝达反而不愿掬水洗脸了。
    勉强还能当个镜子照。
    萨贝达盯着这张熟悉的陌生面孔，仔仔细细看了许久。
    棕发红眼，确实想不起来，可这种别扭感是……
    盯久了，别扭错觉成扭曲——他的头发在扭曲……
    等等，不是错觉。
    一根细细的白色藤蔓从发间伸出来，害羞地贴贴。
    【我们想你了，漂亮主人。您还没玩够伪装人类的讨饭流浪游戏吗？】
    所过之处，跟强力洗脸帕一样，把他额上的污渍清理得干干净净。
    【夸我，干干净净！】
    萨贝达见鬼地能感受到“它”的情绪，微微睁大眼睛。
    然后，干了这辈子有记忆起最该因为好奇心剁手的事——
    胆大妄为的萨贝达并不害怕。
    反而在想，这根头发里忽然冒出来的长条子会动，到底是不是白色寄生虫？
    恶趣味地去拽。
    结果，跟触碰到了某个开关一样，一拽就完。
    “……”
    失去视线的萨贝达面无表情。
    我这是，瞎了？
    他沉默了。
    后悔了，默默缩手，指尖微颤，试图摸索到那个白色东西的位置。
    然后破罐破摔地把那根呆滞的藤蔓塞回原来的地儿，一摁。
    于是发现世界又亮了。
    “……”离谱，他是什么神奇的机关精灵修炼成人形吗？
    这一来一回，嘴角抿成直线的无神论者萨贝达为了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个运行的，头都快栽水里去了。
    他死死盯住水面的镜像，试图看清自己到底有什么秘密——
    果然，头发里又冒出一只扑棱的白色东西。
    想也不想，刻在骨子里的优美身手，准确无误拍苍蝇一样“啪叽”拍过去。
    然后又瞎了。
    “……”
    原来眼睛的开关有两个。
    扁扁的白蝶委屈巴巴抖落翅膀，刚探头就扎回去了。
    ……
    总而言之，萨贝达在河里对着自己各个器官驯服了半天，总算是摸清楚几件事。
    第一，他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身体和白色藤蔓和白蝶共存，形态不明，负面影响不明。本身是个瞎子，需要二者之一才能看清。
    第二，他不是人。
    具体表现在，他饿了，啃完果子后看什么都好吃，忍不住把视线落在栽的护城河树上。
    舔了舔尖利的犬齿，心里浮现的不是这个可不可以吃，而是——
    这树看起来是那种口味有点麻嘴的，到底好不好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