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带着“萨贝达”在野外优哉游哉地晃荡了十来天。
    结伴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段后，他深深吸了口清新空气。
    觉得生存环境还不错，行动力极强的佣兵便提上砍刀去伐木，毫不客气指挥着触手多的当苦力搬运。
    没多久，就快速搭建起一座简朴结实的临时小木屋。
    顺便把山林中盘踞的魔物驱逐清理得七七八八，接着就地撒上许多常见草药炮制而成的防虫药粉，新家完成！
    除了购买盐之类的东西，他再也没有主动跟“萨贝达”提起过进入人类聚集地。
    这天，奈布猎到一只肥硕的长毛野鸡。
    提着鸡翅膀去河边打理的时候，上游缓慢飘过来一具浮肿的尸体，在湍急的交汇处不停打旋儿。
    黑藻般的深色发丝太过显眼，让人想刻意忽略都难。
    浓郁的腐烂味钻进鼻腔，脑子里全是可怕的尸臭；硬是害得奈布把刚接好准备带回去烧开喝的水通通从竹筒里倒回去。
    赶紧加快处理猎物的速度，同时也失去了难能轻松的好心情。
    尽管那具浮尸肿大不堪，但奈布凭着和尸体打交道多年的好眼力，也能看出，骨架不大，是个未成年……
    他沉默地想：
    因为上层贵族扩充版图的贪婪而造成的吃人战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奈布，好像很不开心。
    “萨贝达”原本蹲在不远处的另一块大石头旁边专注地搓洗野姜根部的泥巴块，收到趴在奈布头发里白蝶传来的心声，也跟着不开心起来。
    “不要难过。”
    他直直望向奈布，“你已经拥有了比绝大多数人类还要强横的力量，不喜欢的话，可以去改变规则。”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聆听发声。
    世界上亘古不变的唯一真理就是弱肉强食。
    “不，我并没有那个能力。”
    奈布自我认知十分到位，客观陈述道，“因为我就是个俗人。
    根本没什么爱国爱乡的高尚情怀，军队是被征纳入的，不去会死。一有机会我就借着权力倾轧的事变引退了，不想卷进上层人的贪欲斗争里成为炮灰。
    转职雇佣兵也就图个赚钱养家，多接猎杀贪污腐败的贵族只是顺便。
    我什么也做不了。妖魔横行，只能兼顾自身，在这草芥人命的乱世尽量活下去。
    人类社会的交际很复杂，救世主从来都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不懂。”
    底下的平民都要因为战乱死光了，还争那么多土地来做什么？
    打赢了又没有活人去种……
    跟着奈布看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怪物除了知道要对人类小心轻放，仍旧是一知半解。
    因为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饥饿中，不爱浪费能量思考复杂的事情——除了有关奈布的。
    因为可以控制住，一直没让后者看出来。
    这也是怪物唯二主动隐瞒的秘密。
    像打架的时候，能量就会消耗很快。
    实际上，人类食物摄入的那点能量，对怪物来说可有可无。
    之前好奇尝试过。
    懵懂无知时，吃的最饱的一次，还没留神直接把奈布吃了个倾家荡产；还导致自己莫名其妙也沦为了挣亮晶晶的工具……
    但是，因为跟着奈布五湖四海地游行，他能汲取到感同身受的愉悦。
    那点自发的稀薄情绪，就是他进食的主要能量来源之一。
    其实怪物食谱广泛，什么都吃。
    像常规的妖怪魔物的血肉，或者蕴含异能量的花草树木……不常规的石头泥巴等等。
    当然，他不会去主动吃土。直觉很难吃。
    生物产生的恐惧，噩梦，感情……他也吃。
    尤其是美味的强烈的负面情绪。
    越高质量的恐惧，他可以吃的越饱。
    之所以带着奈布，是因为——
    除了能激发自己的情绪，对方也源源不断地产生着恐惧。
    啊，真有趣。
    他的人类外表，明明那么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
    那么多年的努力模仿，学会了“关心”，学会了“安慰”，甚至会主动“保护”和“拯救”——
    可是一直无法阻止被“恐惧”。
    奈布……从始至终在怕他。
    有些挫败感，有些不甘和恼怒……但仅仅于此。
    这段未知的无聊旅程让怪物腻味的时候，想过直接吃掉食物。
    也许是巧合。
    那天深夜，潜伏已久的深渊余孽最后反扑骤然发作。
    难以抑制地全身颤抖，他死死咬紧牙关对抗内部反噬的血肉侵吞，脆弱得几乎任人宰割。
    维持不住成年体型的怪物迫不得已变回了成长期。
    少年模样的他被拥进一个不那么宽阔的温热怀抱。
    睡得迷糊的食物靠过来抱着轻声安抚，
    “好了，我在。”
    而后便是熟悉的呼吸声。
    于是第一次，感受到陌生的心脏悸动。
    ……
    那就这么永远惧怕我，永远维持能量供养我，永远扭曲地一直一直陪伴我吧……
    永远就好。
    可是永远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