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在那边用附魔铲子哼哧哼哧挖人的时候，奈布正在和腿部挂件面面相觑。
    说是悄悄话，临了又生怯。
    一人一鬼互看了一会儿，除了往上的异化值再无收获。
    气氛有些僵硬。
    于是奈布从道具栏里拿出来幸运儿给他准备的精美食物，递过去一份。
    “你能吃吗？”
    让一个吃货分享出食物就是最高的善意。
    “我没有嘴巴哦，但是分身可以。”
    “啾啾。”
    百灵鸟探出鸟喙，没有选择去吃掌心里的；
    反倒是在奈布嘴边轻轻啄一口碎屑，蹭蹭，小模样十分陶醉。
    坚冰破碎。
    它在奈布衣袖口留下湿漉漉的手印，“哥哥，我叫罗比。”
    《惊悚推演》里很多boss都不会轻易告诉他人名字，因为这容易被下咒。
    “……奈布。”
    互通姓名后亲密不少。
    鸟儿歪头咕咕，把奈布落在衣领的碎屑都吃掉。
    “分身说，它这次在入口看到一对很漂亮的蓝宝石，想叼过来让我开心一下。”
    “我一下就看到了哥哥。”罗比很诚实交代了未遂的恶行，“但又怕哥哥死了，挖出来的眼睛会变色。”
    真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的奈布：“……”
    “好吧。”他背后汗毛竖起，把状若无害的罗比放下来，冷静问，“现在还想要吗？”
    “想的。”
    罗比诚实得可怕，“但是哥哥会疼。”
    奈布挤出一个难以言喻的麻木笑容。
    绞尽脑汁转移罗比的注意力，“那，为了感谢你，我送给你一个礼物吧？”
    罗比身上的碎布条因为哭得泪水湿深了一大片，又脏又破旧，实在寒碜。
    奈布想着战场上也是自己缝补的衣裳，手艺勉强过得去，扭头问挖得热火朝天忙着救人的艾玛有没有针线。
    “有哒。”
    脱下帽子擦汗的艾玛愣了愣，从工具箱里翻找拿出来，纳闷嘀咕，“奇怪，怎么知道的？”
    奈布抿唇，装没听到。
    萨贝达先生世界的土着园丁有个工具箱。像百宝箱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修复小东西都有。
    上次排到，还掏出了被染上汽油味的草莓小熊软糖塞给他——
    “萨贝达先生，需要修复一下体力吗？”
    ……
    借着鬼火冒出的幽幽光芒，奈布熟稔穿针引线，扯自己的衣服布料给罗比缝了个能塞进骨头的三头身娃娃套袋。
    随后把外套脱下来，再给它披上遮一遮。
    “你走走。”
    罗比欢呼一声，脱下湿透的布条，捡好自己的骨头珍惜地塞进新衣服，新奇地不得了。
    “怎么样？”
    “好喜欢的味道，谢谢哥哥！”
    罗比说它的头骨被野猫叼走了不在这片墓林里，碎骨头都是自己靠着杜松树强大了过后跟那些孤魂野鬼打架，拼凑了好久才有的。
    一边浑不在意说着苦难的过往，一边将自身的鬼气填充进入，接过奈布搓好的绳美滋滋扎起了蝴蝶结。
    丰盈起来没那么瘪了，像虎头虎脑的布袋玩偶。
    奈布摸摸它软乎乎鬼气填充的头，浅浅笑了下，夸赞了句，“可爱。”
    他亲手缝的，必须可爱。
    罗比眷念地蹭蹭那只手，有那么瞬间想和奈布永远在一起……
    它开心到收不住乱窜的鬼火，“走走走，我跟哥哥一起走出这片墓林吧，谁敢捣乱吃我火烤！”
    罗比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幻境的故事都告诉了奈布。
    “她让我去死……明明在幻境里对弱小的我那么好。”
    太奇怪了，它忍不住问，“什么是攻略啊？”
    【系统提示：
    ？？？对player的当前好感度：100】
    被偏爱的奈布沉默，“应该是，你给了又收回的东西。”
    有的副本里的boss就是纯纯阴晴不定的神经病。
    不少剑走偏锋的推演者倾家荡产刷了一堆道具，因为小小的细节直接一朝回到解放前。
    攻略一个boss无疑好处多多，但没有一个穷鬼能顶得住失败告终的悲痛结局。
    “不会的。”
    罗比认真说，“给了哥哥的，我就不会收回来。”
    它掏啊掏，从布袋里掏出一截小骨头，“要是遇到有鬼怪欺负你，只要吹响它，听到声音我会马不停蹄飞过来保护你。
    无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好。”
    即使他在这个世界上开始登出倒计时，这份真挚的心意依旧沉重。
    奈布没有等艾玛挨着挖那一帮子牛鬼蛇神队友，打过招呼后在后者失落的目光中选择独自离开。
    一路上，听着嘴巴碎的罗比说了很多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的故事。
    “明明就是他自己暗示继母杀我，却又要装好人救我。轮回出来后看到我无动于衷突然破口大骂，骂我没有心。
    可我本来就没有心啊，就没剩下几根骨头了。
    还有一个姐姐，一直在用抽搐的眼睛瞪我，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妄想控制我。
    哥哥你说，怎么这么多奇怪的大人啊……”
    系统判定任务完成时候，奈布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你不是废物。”
    他以前最讨厌受害者有罪论。
    明明知道被欺负永远都不是弱者的错，是那些为了掌控生死优越感恃强凌弱的渣滓的问题，无可避免在高压死亡的推演世界里被同化扭曲了三观。
    “对不起，你只是还没来得及长大，就遇到了人世间极致的恶。”
    他没有能够修改幻境条件的高级道具。为了速通，几乎是在boss心口撒盐，暴力通关要么自己被秒要么绝处逢生。
    后者召回百灵鸟，轻快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啦！”
    它种下一棵阴灵树当做墓林出口标记，“哥哥能再喊一遍我告诉过你的名字，好吗？”
    “罗比……”
    “是的，是罗比！罗比喜欢哥哥！”
    他的母亲说，因为朝着杜松树许愿要个漂亮孩子，赐予的礼物便是幼时雪白皮肤红润嘴唇的自己。罗比取自红宝石的意思。
    红宝石，当然喜欢和蓝宝石做好朋友啦。
    无头鬼怪懒得管埋在他领域的推演者们，昂首挺胸穿着新缝制的布袋衣服，摇摇晃晃飘出了埋葬的墓地。
    它要暂时离开这里，去找自己被调皮的野猫拿走的头。
    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当做一次没有行程目的地的旅行吧——
    至于，跟那个什么《惊悚推演》系统签订的打工契约。
    哼，反正它只是个活了很久很久的任性小孩子，玩腻了守在杜松树下的无聊游戏，不玩就不玩了呗。
    罗比从没有这么期待过太阳升起，能够把它照耀得干燥又温暖。
    身体里都是暖烘烘的，流淌着被爱的气息。
    也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远方会有骨哨声响起。
    未来某一天，一定有一声比清晨的啾啾鸟鸣还悦耳。
    是它一下就会想起来的清亮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