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一直都记得自己第一次找小少爷立契的经历。
    被霉运之神眷顾的他，在本该f难度的一阶二段位就邂逅d级国风民俗副本。
    为了过那号称新人斩的水鬼新娘本，奈布硬着头皮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打算剑走偏锋，去黑市接灰色任务。
    在对比一番利益得失后，决定先去给钱多找不到地花的画家做模特试试水。
    介绍的鬼怪中介见他长得好，多提醒了几句，甲方有些神经质，积分好拿，但要有命拿。
    奈布从善如流，装得乖顺听话，和前来应聘模特的各类生物静静站在一块，挑大白菜似的等着翻牌。
    眼高于顶的小少爷用刻薄的语言嘲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漂亮竞争者，最后用手绢垫着葱白的指尖，捏着他下巴端详许久，拢起的秀眉舒展开，勉强对他的脸表示满意。
    但下一刻又不悦地蹙起，龟毛地嫌弃他是个草包美人，市侩粗俗，没有想要的什么恹恹脆弱的气质。
    毒舌到奈布恍恍惚惚，怀疑自己货不对板在糟蹋这张脸，活着就是暴殄天物。
    伤心落寞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又活生生憋回去。
    他原本是免得让人有嘲笑自己的把柄，却不料画家纯若琉璃的美眸直勾勾看过来，盯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渐渐变得深邃。
    一言不发，就那么意味深长地看着。
    就在委屈的奈布以为这单吹了，准备走人，找下一个好忽悠的金主试试的时候——
    对方淡淡一句“让你走了吗”，二话不说把他关起来，亲自调教了好些天。
    于是奈布的生活变得艺术起来——
    艾格只喂他些仙女吃的花瓣露水，天天给他读悲伤秋月的爱情诗歌，青春疼痛小作文……
    一开始，奈布很有骨气地反抗。
    但是太多的积分先转过来，把他好不容易聚集的骨气打散，“够了？”
    “……”
    每当他想说什么表示不愿，下一刻积分已经到了账户，“安静。”
    “……”
    又是催眠又是人体彩绘，终于折腾出了什么艺术需要的清透破碎感。
    神经病。
    被强买强卖的奈布不懂什么破艺术，明显感觉自己是饿虚脱的。
    没闻到肉味儿，他精神上饿得心如止水，闭了眼，脑子里都在啃香酥嫩滑的炸鸡腿——
    但金主给得实在太多了。
    在干完这票解放之前，只敢在心里对艾格的各种奇葩要求偷偷骂几句出出气。
    装完乖后直接开摆的奈布清点着巨额积分奖励，上一秒笑眯眯，积分到账后，下一刻瞬间拉长了脸，嘴角下撇。
    一码归一码。
    他想一巴掌糊这艺术疯批天那么远，想得心都疼了。
    那清汤寡水的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简直度日如年。
    毫不犹豫地，奈布在画家询问是否长期雇佣中，很有风范地摆了摆手，明确拒绝。
    不给肉吃的金主，是世界上最拉的金主。
    出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去，准备去十一区好吃街整几串烧烤奖励自己。
    艾格.瓦尔登，居然嫌我吃得多还胖，以后我就算是穷死，也不会来当你的冤种模特了！
    ……
    后来的后来，奈布在c级副本里，被各路越来越变态鬼怪和馋他身子的金主欺负得底线越来越低，有对比才有觉悟。
    实在走投无路之下，积分滚积分债滚债，奈布拆完东墙补西墙，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暗暗发誓过的豪言壮语。
    遂镇定自若地刷脸通行，无视掉小少爷偶尔不冷不淡刺他两句，对积分丰富的新契约几乎来者不拒。
    也许人都是容易慢慢被生存环境改变的。要是没有这个人傻钱多的画家，他的推演人生，估计早在各种d级副本里翻了又翻，异化成深渊怪物，被监管者阵营两下清理掉结束。
    痛定思痛的奈布现在就衷心地认为：搞艺术好啊，不搞他就行。
    这是最好忽悠的金主。
    ——不就是饿个几顿扒件衣服听些洗脑么，积分到位什么都好说！
    真香奈布今天也觉得自己也非常热爱艺术！
    回忆完毕的奈布抬起头，认真打量着眼前这座散发着名为艺术实则浓浓积分味道的铂金色洋房，清澈明朗的天蓝色眼睛里满是羡慕和渴望。
    对于普通的推演者而言，在寸土寸金的七区商贸中心段能有这么一套房，做梦都会笑醒。
    要是自己苟活到三阶，省下的积分哪怕有这样的百分之一也可以。
    三位数存款的奈布叹息一声，收拾好复杂的心情，轻轻敲起了门。
    开门的小机器人确定奈布的通过权限后，犀利的灯光打在他的脚趾头，“日安，佣兵先生。主人要求你先清洗一番，注意个人卫生。”
    冷冰冰的机械音相当不留情面，肖似主人的脾气更是见不得脏乱差。
    一个照面扫描完，判定客人仅剩一只的脏鞋属于垃圾，门都没让进便直接强势当场销毁；同时在商城订购了一双同款新鞋，用自己的显示器向奈布展示，表示很快送货上门。
    鞋子跑掉一只的心虚奈布摸摸鼻子：“呃，谢谢0423……是从佣金里扣吗？”
    鸡蛋形态的机器人显然很熟悉他的秉性，闻言慢慢浮现出一张瞪眼微笑表情包。
    眼白很大，眼珠上移，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是0423自愿送给先生的，请不用担心费用问题。”
    “……”如果你没有这溢出屏幕的嫌弃的话，我应该会更感动。
    简单清洗后显得没那么风尘仆仆了。
    奈布步履悠然走出来，掬起一捧自来感应的温水往脸上扑，随后把头发往脑后捋。
    晶莹的水滴汇聚在一起，断断续续，从优越的线条滴落。
    他忽然想起，画家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于是抠搜的奈布决定稍微尊重一下。
    匀点积分，修复自己脸上和手上的细微的伤痕，争取回到进本摸爬滚打前的最好皮肤状态。
    他低头，咬着发绳认真扎起了小辫，时不时打量评估，对着镜子精心打理自己的形象。
    小少爷脾气大又难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丁点儿敷衍都要被放大数倍。
    无论如何，艾格总之要比那几个肉食性债主好说话得多。
    等他把头发扎完，转身要去画室的时候，冷不丁被身后目光幽静的画家吓一跳。
    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看了多久，也不出个声，安静得过了头。
    画家艾格.瓦尔登的长相尤为出挑。
    眼形偏杏眸，瞳孔清澈，如般若琉璃；琼鼻樱唇，气质矜贵纯然，微卷的侧马尾柔和了那份轻慢，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见到奈布的反应，小少爷眉梢微微一挑，说不出的清傲恣意，“本来打算让你滚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