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灵动的仙光,自毒蛇谷而起,顷刻没入云端出谷。
在毒蛇谷外不远之处,那道冲入天际的灵韵仙光降下,落在一处寻常的山头。仙光散尽,显出斗篷人身影,那道灵韵流转的光芒也化作一柄松纹古剑落入斗篷人的手中。
古剑仙气凛凛,灵韵不凡,俨然仙家宝器,与“万毒门”那些邪气凛然、毒雾森森的法宝截然不同!
“咔哒”——
斗篷人还剑入鞘,将剑背在身后。
此地离了毒蛇谷,没有谷中湿润的空气与时常充溢的浓雾,可他仍旧不曾将遮蔽容貌的斗篷放下。谷外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温煦阳光洒落金辉,朗照着四方。
然而那等温暖舒适的阳光,却让斗篷人倍感刺目。站在阳光之下,好似自己完全裸露,显出斗篷之下的黑暗与污秽。
不过,他也有着坚毅冷硬的心!
那等软弱与不适只持续了短短瞬间,斗篷人半仰着头,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阳光充溢的天际,随后低头,目光下沉,转向不远之外的毒蛇谷。他的脑海之中,回放着方才见到毒神的一幕,思绪转动,又想起近来自己旁观谷中动静所得的情报,竟嗤笑出声。
“呵呵,‘万毒门’!”
“一个个满腹阴谋算计,毒神一死,‘万毒门’还有何惧?”
斗篷人回想着脑海中与“魔教四大宗门”有关的讯息,一一思忖,又一一摇头排除,最后着眼于那个魔教中如初升旭日、潜力无穷的宗门——“鬼王宗”!
“‘万毒门’有内乱之祸,毒神老家伙也对我心生忌惮,此处想是待不了了。魔教四大宗门,除去‘万毒门’,‘长生堂’半死不活,‘合欢派’俱是女流,我能去的地方也就仅剩一处选择!”
“魔教、魔教!呵呵呵呵、魔教何惧?!”
斗篷之下,那张脸颊凹下的面庞之上,露出个邪异阴冷的笑容!
——
“师父!”
脆生生的一声唤,让荀翊满脸意外地转头。小环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她头上发髻有些凌乱,身上布卦也沾着没能清理干净的枯草叶,脚上的鞋边更满是泥土痕迹。
“师父,可算见到您啦!”
小环蹦蹦跳跳地小跑过来,她身后跟着爷爷周一仙,也是如她一样满身风尘。周一仙身边则是一位天道盟部众,观其衣饰穿着正是杀生和尚“血杀堂”的部下。
“宗主!”荀翊目光刚看过来,那“血杀堂”部众就上前行礼,“这两人是属下在东山头遇见的,他们说是与宗主有旧,也说得出不少隐秘消息印证,堂主遂让属下领他们前来拜见宗主!”
“你自去吧,这两位的确是我的旧识。”
得到荀翊肯定答复,那位部众明显神情略松,拱手应声而退。荀翊也起得身来,迎向目中神色复杂的周一仙,笑着道:“周前辈,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此处!”
周一仙理了理衣裳。
在野地里待了一夜加大半天,难免形容狼狈:“你用不着意外,老夫原本就是来寻你的。”荀翊面露意外:“哦?那我倒是洗耳恭听——不过,前辈远道而来,还请入座。”
荀翊先前所在,正是洞沧山西面,那个断折峰峦截断水流从而形成的堰塞湖边上。
倾倒折断的峰峦乃是超越千钧万钧的层岩,如此沉重的峰峦巨岩扎入水道之中,即便堰塞湖蓄水磅礴也无法撼动。积蓄渐满的流水,自堰塞湖西南处地势稍矮的位置缺出,飞流倾泻,倒形成一处颇为壮观的飞瀑。飞瀑自丛林野地生生冲出一条河道,淹没了草木土石,顺着地势往低处而去,由此往南泄出十余里河道,又为山丘高地所阻,水流折道,竟又回返原本的水道之中。
与飞瀑之下的急湍不同,堰塞湖湖水平静,若非水中泥沙未能澄清,此处大湖当真是嵌在山中的一枚明珠,有绝美之景致!
“赤天”的那位冷部主接了令,在大湖东岸宁静秀美之处,营造了此间木屋。由于时间紧凑,木屋之外的庭院处处透着粗糙,平整的地面虽也铺了石板路,可石板之外,就是杂草丛生的野地。
那小院中的石桌石凳,还是荀翊自己取来山石,驱动法宝切成,桌凳浑身上下都透出不羁的粗犷之美。
荀翊倒是不怎么介意,甚至颇有几分怡然自得。
他相邀周一仙落座,石桌上有茶,正好为周一仙也倒了一杯,笑着请道:“寒舍简陋,前辈莫要嫌弃。”周一仙失笑,对他的客气不以为然:“再怎么简陋,还能简陋得过老夫两个风餐露宿不成?美景在前,有此一杯热茶足矣~”
(
小环奇怪地侧脸看了眼周一仙,舔舔嘴唇开口:“爷爷,只喝茶的话、你不饿吗?”
“哈哈哈!”荀翊莞尔,他早就注意到小环目光一直在瞧桌上糕点,遂伸手将糕点碟子往她处推了推,“糕点是早上从城中带出来的,还算新鲜,你饿了的话先吃些糕点垫一垫吧。”
“嗯,谢谢师父!”
小环眉开眼笑,也没客气,拿起糕点开吃,浑然不顾周一仙因尴尬而恼怒瞪过来的眼神。
荀翊脸上带着笑意,也帮她倒了一杯茶,免得只吃糕点噎着,等她吃了两块,这才好整以暇地道:“吃好了?那正好说说你口中的‘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嗯?”
“‘师父’,就是您啊!您就是我的师父!”
小环语气理直气壮,满眼无辜,“您教了小环修行,是‘传道’的恩情;小环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您,爷爷也教不了,您为我‘传道解惑’,当然就是‘师父’啦!”
荀翊一笑,他心中其实颇为意动。
不过小环年纪尚幼,有些事情终是做不得主,荀翊也非强人所难之人,自然没有答复,而是将目光转到周一仙的身上。周一仙很清楚荀翊目光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面上神色颇显复杂。
“荀小友,老夫此前从星象中看到南方的一场灾祸,遂与孙女小环风尘仆仆往南而来。等到了幽州城,老夫所见所闻十分震撼,尤其那些与‘天道盟’有关的消息,令老夫既欣慰也心生疑惑——荀小友,老夫可否问伱一句话,你变‘炼血堂’为‘天道盟’,是否欲要走回正道?”
荀翊眉头一扬,笑了一声:“‘走回正道’?”
他在口中啧地呷嘴,似在琢磨那四个字的意味与手中的茶有什么差别,好半晌,他才放下茶杯:“周前辈,你周游天下,有凡人不及的远见阅历!我不禁很好奇,在你眼中什么是‘正道’?”
说到此处,荀翊顿了一下,自嘲地摇头。
他抬起手,暂止欲要开口说话的周一仙,目中透出的神情带着淡定从容的清明:“前辈倒无需赘言,其实‘正道’也好、‘魔道’也罢,我与‘天道盟’,只会走在自己认可的道路上,既不为‘正’,也不为‘魔’,如此而已。”
周一仙露出惊色:“你、你这般,莫非想独立于正魔两道?”
荀翊道:“道路遥无尽头,现在分说实在早了些。”他笑着止住了话题,另起言语道:“前辈或许还不知道吧,我们‘天道盟’打算就在这洞沧山上落户了。此地因为魔物横行而遭了灾祸,不过现在魔物尽除,倒正是一处落脚安歇的好地方!”
周一仙双眼微眯,轻哼道:“不止如此吧?‘幽州地宫’的传言,老夫也有耳闻,不知小友能否解惑——那地宫之中到底有什么,能让小友如此执着、亦且,有如此雄伟高远之志?”
“地宫中,有道裂隙。”荀翊目色幽远,竟不曾瞒他,“那裂隙,连通‘幽冥’。”
周一仙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
顿了一瞬之后,见荀翊面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这才悚然而惊,慌忙追问道:“小友,你说的‘幽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老夫所想那般,不可能啊!”
荀翊目视于他:“‘幽冥’,自是‘九幽阴冥’,正是那黄泉深渊、万魂归寂之处!”
“这、这、这!”周一仙许是知晓某些深层隐秘,可正因如此,他越是无法相信,面上早已维持不住平日里的冷静,“不可能、绝无可能!九幽阴冥多是凡人猜度、假设,都说是灵魂归寂之处,可谁曾亲眼见过?!更别提与现世连通,小友,你莫要开玩笑!”
荀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重新端起茶杯啜饮。过了好一阵,看着周一仙似是冷静不少,他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前辈,别忘了小环曾经得到过的禁术以及在下的出身传承。再者,此等紧要之事,我怎会随口妄言?”
周一仙苦笑不已,一只手连连拍打自己的额头,竟是失态至此:“‘九幽阴冥’可是生灵禁绝之地,那等处所存在于至暗的深渊底层,怎么会突然间与现世有了关联?嘶——莫非此前星象凶兆,真正印照的是这一件事情?!”
“等等!”
“老夫想起来了,你们之前对付焚香谷上官策与青云门阳长老,运用了一种奇异的阴寒力量,莫非就与‘九幽阴冥’相关?是了、是了,不会错!若非使用这等禁忌之力,以那几个‘炼血堂’残存之人,岂能对付得了上官策?!可那‘九幽阴冥’的邪力怎会被凡人驾驭?”
周一仙瞪大了眼睛,手指哆嗦地指向荀翊:“你、你们这是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