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过后，知青得到批准，按照惯例，可以申请返乡探亲，一直到正月十五回来即可。
    罗强和练香蓉先行出发，两人已经互明了心意的，这次回家，先去罗强家里见过父母后，罗强再陪着练香蓉回家，双方商量结婚的事情。
    这时候可没有一谈好多年的恋爱，青年男女不管是相亲，还是自己看对了眼的，打个结婚报告，去民政局登记就行。
    贺春凤临走前再次去到梁卫军家里，她大胆表白，并且告诉梁卫军，等她从家里探亲回来，希望梁卫军能给她不一样的答案。
    这在这个年代来说，已经很前卫了，她甚至一把抱住了梁卫军，虽然很快就被梁卫军推开了。
    易江，李三月一起去镇上坐火车。要出发的那天早上，梁卫军来到知青点同他们作别。
    “易知青，李知青身子骨弱，麻烦你在火车上多照顾着他点。”梁卫军一副关心的表情。
    “这点自然，梁队长请放心。”易江的行李就一个大背包，手上提着一些吃的，轻装上阵。
    李三月从首都来红星村时，拉着一个时髦的滚轮行李箱，如今李三月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全装到了箱子里，打算继续拖回去。手上倒没有拿其他行李了。主要还是怕麻烦。其实如果不是易江跟他一起上火车，他甚至想将行李箱都塞空间里，空手坐火车。
    易江肚子突然一阵痛，叫李三月等他，行李一摘就冲向厕所。此时屋里只剩下了李三月和梁卫军两人。
    梁卫军看着即使穿着厚棉袄也能看出身材纤细的如同女性一样的李三月，内心泛起些许涟漪。
    他很忙，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个人感情。生活中也一直没有遇到过让自己产生想要结婚过一辈子的冲动的对象。
    直到看电影那天晚上，他站在电影幕布后，帮助电影队放电影，在全场欢呼声中，他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李三月。
    一众灰扑扑的村民里，喧闹声中，独李三月的神情看着是那样漫不经心，又温柔如水。
    别人笑，别人鼓掌，他也笑，也鼓掌。但是他会看着身边其他村民，看着梁斌的表情，就好像他对电影不感兴趣，对村民感兴趣一样。
    他的眼睛含笑，桃花眼笑起来灿烂多情，白皙的发光的肤色很容易将他同别人区分出来。
    心跳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是梁卫军不敢！他退缩了！
    执行任务时，他亲眼看到关系亲近不同寻常的两个男人，被批斗，死在高台上。
    能入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为人民服务是他的理想。如果因为个人的小情小爱，从而放弃理想，受人唾骂，令母亲蒙羞，他真的做不到！
    况且，他知道，李三月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面对自己无数次示好他都离得远远的，对自己甚至不如对梁斌十分之一的好态度。
    但凡李三月也对自己有意思，自己或许会多一分尝试的勇气吧。他知道，任何感情都得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就这样吧，梁卫军想，从此以后，他依然是红星村的大队长，是他妈妈唯一的儿子，是与常人一样的男人。
    贺春凤既然那么想嫁给自己，左右不过是为梁家延续血脉而已，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梁卫军丰富的内心想法李三月并不知情，他将行李箱拖在手上，打量着住了七个多月的知青点。
    旧的炕桌，贴着发黄报纸的土墙，一盏挂在墙上的灯泡，地上的两条板凳，还有那木栅栏窗台，以及窗台上充当花瓶的大肚子玻璃瓶。
    那里还插着一枝歪斜的自有一股美丽情态的红棘果。那是梁斌知道自己要回家了，满山坡的找来最好看的一枝红棘果。
    想到那个扎着小辫，皮肤晒的黝黑的男孩，李三月嘴角含笑。
    突然想到什么，李三月从自己箱子里拿出了那本自己耗费半个月时间翻译出来的苏联小说《牧童与牧女》递给梁卫军。
    梁卫军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就在他差点误会了时，李三月先行开口了。
    “梁队长，麻烦帮我把这个本子转交给梁斌。”
    “你自己不给他吗？这孩子也是，平日里跟你关系那么好，今天你要走了，也不来送送你。”梁卫军有些责怪自己的侄子不懂礼数，到底还是小孩子。
    “不用了。”李三月摇摇头。
    等易江收拾好了，李三月同易江一起离开了知青点，离开了红星村。
    阳坡上，花花发出哞的叫声，声音悠长又淳朴。小牛已经长的很高了，看见蝴蝶依然会蹦跶着追上前去。公牛低着头沉默的吃草，大舌头所过之处，青草全都被嘎吱嘎吱的切割。
    梁斌单手托腮望着远方，那是李三月发呆时最爱的姿势。在不知不觉间，李三月影响着梁斌的行为和认知。
    他知道他的三月哥哥今天就走了，但他不想去送，他不去送就可以装作三月哥哥还没有离开，这样明年正月三月哥哥回来了，身体好点了，再跟自己一起放牛。
    只要没有看见他离开，他一直在那里。梁斌这样欺骗着自己。
    可是内心深处，年幼的梁斌总是想，那样跟蝴蝶一样脆弱，跟星星花一样灿烂的人，真的还会飞回这个落后的山沟吗？
    首都，又在哪里？坐牛车要多久才到？那里的人都跟三月哥哥一样有文化又善良吗？
    我也想去首都看看！——这是梁斌此刻埋在心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