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清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李沛没有回答为什么说对不起的问题，她站起身，退后一步，面上依旧沉静如水，没有半分失态：“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事，校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啊……”校长先看了闻衡的表情，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同意，“那你去吧。”
    从刚才起闻总就一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坐谁敢坐啊。
    幸好没出什么意外，李老师果然是受欢迎啊，连这小魔王都能轻而易举地搞定，看来以后的事情也不用他操心了。
    “李老师再见。”闻楚楚回到了闻衡身边，她牵着男人的手，俏皮可爱。
    “再见。”
    已经走到门口的李沛回头，露出了一个笑容，背光让她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暗淡，明暗分界线的一边宁静温柔，仿佛带着几分神性，浅色的瞳孔近乎透明，晶莹夺目。
    她说，再见。
    身后的一大一小站在那里，宛如画中不可触及的梦境。
    一切都错过了，犹如流沙逝于掌心，你不珍惜的东西，总会有人当作珍宝好好收藏，更何况，他本身就比珍宝更为璀璨。
    再见。
    她不会去打扰闻衡今后的人生，但也做不到遗忘。
    黑色的卡宴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闻衡面前放着电脑，文件上的英文密密麻麻地让人看了就头疼，可是他的目光却不在这上面，而是出神地望着某一点。
    那些尘封的记忆随着她的出现渐渐复苏，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以为他早就忘了，忘了那些美好鲜活的画面，忘了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落入她精心编织的陷阱再被无情抛弃的。
    闻衡捏紧了拳头，久违的记忆浮上心头。
    四年前。
    周末的咖啡店顾客只有伶仃几个，在舒缓的音乐中，店长与店员一边聊天一边洗杯子，她们谈论的对象是不远处坐着的一个男人。
    除了在咖啡店出现的频率，他出众的外貌更能让店长记住他，这是一个中国人。
    锋利的眉眼浑然天成，狭长的凤眸并没有给他增添一丝多情的风流意味，反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难以接近，许多被他容貌吸引想要上前搭讪的客人基本都会被一个冰冷的眼神劝退，屡试不爽。
    虽然是东方面孔，他的身材颀长，一米八多的身高让他在一众金发碧眼的白人里也不容忽视，甚至更为亮眼，就算是最火的流量小生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这个人就像是雪山顶上最冷冽的冰，难以触碰。
    店长是个开朗的金发女孩，她的母亲是华裔，虽然身在国外，但对中国文化和中文都非常了解，她知道很多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
    比如，这是人身世神秘，身后经常跟着一帮黑衣保镖；再比如，他是经管系公认的天才，学院宣传栏上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玻璃橱窗内一张普通的证件照甚至成为学校着名的打卡景点，还有……
    他很爱他的女朋友。
    这是店长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那个女孩，是一位很漂亮的华人女孩，她总是穿着素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没有任何装饰，在一众浓艳的面孔中显得温婉可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如果说那个男人是雪山顶上最洌的冰，那他的女朋友一定是沐浴在阳光下的最圣洁的雪莲花，两者相得益彰。
    “店长，什么是雪莲花啊？”洗杯子的小姑娘不懂，用中文有些苦恼地问道：“我只听说过白莲花，可电视剧里说这是骂人的。”
    “……笨蛋，叫你平时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这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天山雪莲是传说中最为珍贵的圣物。”
    “噢，那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呀？”
    “……”
    她新招的小店员真是有种呆呆的可爱，总是能说出很多让她眼前一黑的笑话，最主要的是她还是一本正经说的，更好笑了。
    那个男人总是会在靠窗的位置等他的女朋友下课，有时候是上午来，有时候是黄昏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会做自己的事情，看书或者敲电脑。
    而那个女孩子也能在进店后轻车熟路地找到男人对面的座位坐下，然后满眼惊喜地拿起沙发上放的礼物，笑容璀璨。
    店长已经不知道见证过多少这样的场面了。
    她为自己的小店能成为这样的俊男美女约会的地点感到蓬荜生辉，见证他们的甜蜜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乐趣。
    今天也一样，男人很早来到店里，点一杯拿铁，专注地处理电脑上的事情，时不时低头看一下表，不急不缓。
    按照往常的情况，他的女朋友应该会在五点三十准时踏进咖啡馆。
    但这次直到六点钟，天色渐暗，女孩才出现在店门口。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天边绚烂的火烧云，落日余晖笼罩着整片大地，咖啡店里也蒙上一层暖黄色的滤镜，和早早亮起来的路灯相互呼应。
    约会嘛，迟到个一次两次也不算奇怪，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店长冲女孩笑笑，打了招呼之后就开始整理架子上的杯子。
    晚上的客人更少，店员也下班了，只有她在店里收拾杂物打扫卫生。
    她和这个女孩算不上认识，毕竟她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也算得上熟悉，因为每隔两三天就要见一面，可以说是点头之交。
    很奇怪，今天女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她的微笑，而是面带犹豫地走进店里，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至于吧，一次迟到而已，这姑娘怎么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她赌一杯卡布奇诺，那个男人不会生气，噢，现在就可以磨豆子了，谁能明白，咖啡店店长被家长管着不许喝咖啡的痛苦。
    她去仓库里拿珍藏的精品豆子，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看到。
    在第三次看过手表之后，闻衡才重新将目光放回了电脑屏幕上，看着熟悉的专业词汇和条约，他麻木的思绪才逐渐回笼，眼底的乌青暴露了他最近的疲惫。
    老爷子病重，公司群龙无首。
    这个消息传到大洋彼岸的时候，闻衡正在准备他的毕业论文，桌边摆放着一张合照，里面的女生笑得很好看。
    闻衡轻抚着照片上女孩子的脸，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去取了早就定好的独一无二的戒指。
    因为这个变故，打乱了他原本的求婚计划，他不得不提前回国，老头子花了半辈子打江山，那样强硬的一个人在生老病死面前却也如蜉蝣一般渺小，闻衡必须要承担起整个公司，他要回国了。
    原本他打算在今天跟李沛说清楚，三个月，等他处理好一切，他会回来找她。
    但他还没开口，李沛突然神神秘秘地约他，也不说什么事，估计是又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她不知道她每次表现得有多明显。
    虽然还没回国，但公司绝大部分的工作都已经到了他的邮箱上，这让他几乎没有一丝空闲。
    时针慢吞吞地走了几圈，熟悉的白裙子终于出现在桌子的一角。
    ………………
    “你在开玩笑？”
    除了开玩笑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来理解李沛这番话的意思，订婚？和别人？
    “我从来没开过玩笑，闻衡，”即使面对着随时准备爆发的男人，李沛的面容依然平静，没有半分退缩，她迎着闻衡的眼神而上：“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我们以后……”
    “不要再见面了。”
    全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只剩下阵阵的耳鸣不断攻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本能地想去拉李沛的手，薄唇几乎颤抖：“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