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咖啡边靠窗的座位。
一位年轻的白裙子女生失手打翻了咖啡杯,好闻的浓香弥漫开来,服务员迅速拿着抹布赶来。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温柔的声音问候过后,洪允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收拾了一下表情,“不好意思,麻烦再给我上一杯,可以吗?”
“当然。”
服务员利落地收拾好了桌面,换了一杯一模一样的拿铁过来。
“小姐,请慢用。”
“谢谢。”
洪允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她现在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刚才听到的消息太惊悚了,她实在是没法一下子接受。
在朋友眼中,她一向都是沉稳内敛的形象,所以刚才那种吓到摔了杯子的囧事是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今天是第一次。
又过了几分钟,洪允姝犹豫着开口,“他……真的是闻衡?”
那个活在传说中的人,京城的财神爷,商圈至高无上的神话,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没有沉甸甸的啤酒肚,也不是秃顶大叔,相反,他很年轻,很……好看,一点也看不出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痕迹。
还有他的女儿,他对女儿的关心,简直是把人当成了眼珠子来疼爱。
可是,可是闻衡为什么会帮她,这根本没有理由,难道,传闻中冷血无情的男人也会日行一善?
一向以冷静自持的洪允姝完全迷茫了,世界一片寂静,她仿佛身处荒原,乱石丛生,风沙肆虐,但这些她都听不见,只有心跳的声音像鼓点一样有规律地响起。
幸好林肆足够有耐心,看着这姑娘一脸的呆滞,还特意留了时间让她平复心情,没有出声,只是静坐在对面喝咖啡。
唔……有点苦,没有他家宝贝煮得好喝。
只是,这姑娘冷静了几十分钟,居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林肆险些被咖啡呛到。
“洪小姐,我没有理由骗你”,林肆声音略微无奈:“或者下一次如果和洪氏有合作,也欢迎洪小姐亲临闻氏做客,闻总定当细心招待。”
“没有,我没有不信”,洪允姝担心人家误会,连忙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不敢相信,那样如神只一般人,原来,原来也可以离得这么近。
见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也冒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林肆说出了他的想法,没办法,现在是下班时间,他的心早就飘回温馨的小家了。
早点解决完,各回各家,再好不过了!
林肆放下咖啡杯,斟酌了语句:“洪小姐,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既然闻总出手相助必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没有给您造成损失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闻氏和贵公司多年以来一直是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举手之劳,洪小姐实在不必挂在心上。”
“可是——”洪允姝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平时敏捷迅速的思维宛若全部消失了,只会可是可是。
可是闻衡帮自己,这是她的事,和公司又有什么关系呢。
洪允姝蹙起了好看的眉,她捏了捏裙角,又松开,她的眼里有过犹豫,有过挣扎,最后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竟然归为了平静。
“既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她恢复了一贯的淡定,“麻烦你,再次替我感谢他,那个包里有一张奶奶的照片,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说着把视线放到旁边的座位上,很温柔,但又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她也不傻,林秘书这一套官方话术,礼貌又疏离,话里的意思她一清二楚,再纠缠下去就不礼貌了。
就算不能给人家留下好感,也不能平白让人生厌吧。
林肆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脑子里安慰的话在嘴里过了几遍,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抱歉。”
“没事,那我先走了,再见!”
咖啡店装修得很温馨,就算是店外也细心地挂了照明的小灯,温暖又明亮。
但是,看着那姑娘的背影,林肆却有种她奋不顾身冲进了黑暗的感觉,并且,绝不回头。
或许,他还是提醒得太晚了,单纯的姑娘早就陷进了旋涡,收不回真心了。
他妈的,都怪闻衡那个妖孽,到处散发魅力。
空有其表,脾气极差!也不知道妹子们到底喜欢他哪里?!
林肆心里发闷,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苦得要命的咖啡,起身出了咖啡店。
…………
主干道上,劳斯莱斯混进了下班的晚高峰当中。
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以龟速穿行在车流之间,一步一停地向前,十分钟大概走了十米。
闻衡的手好几次握紧了方向盘,脸色阴沉地盯着前面,似乎要把前面的车全都创飞,但只能压下脾气,跟着前面的车屁股前行。
后面的车主才是真的倒霉,恨不得加上眼镜四只眼睛都黏在了前面的祖宗身上,刹车片都快踩冒烟了,深怕不小心怼到人家的车屁股,他就一普通的上班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事,前面这车,就算他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打工,也是买不起的。
闻楚楚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后座,伸直了双腿,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简直快要笑出声来。
她敢打赌,闻衡估计是没有见过这种堵车场面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按时下过班——
“你笑什么?”
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
这也能听见,她明明都没笑出声。
“啊……”闻楚楚小朋友灵活的一个翻滚,一骨碌爬了起来,趴在了闻衡的座椅背上,“没什么,没什么。”
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车是彻底堵死了,导航显示堵了大概有一千米,预计一个小时能够解决。
“……”
闻衡直接双手离开了方向盘,打开音响播放苏格兰小曲,开启按摩功能,接着往身后一躺,闭上了眼睛。
半天下来,他也累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先冷冷地瞥了某个趴在座椅上的胖团子。
“……坐好。”
安全座椅已经被她闹着拆了,虽然他完全相信这辆改造过的车的性能,但还是不放心。
又懒又皮,一刻都老实不了。
不安分的闻楚楚同学又开始搞事情了,她试探着伸出手扯了扯闻衡的头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这是闻楚楚小朋友每次发出交流信号前兆。
闻衡:“?”
“有事?”
“嗯嗯!”
她向来是憋不住事的,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心里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出来了。
“爸爸,你今天好帅啊!”
闻衡:“……”
是真的,简直就跟超人一样,身手矫健,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小偷按倒在地。
“别以为你拍马屁刚才乱跑的事情就可以不追究了”,闻衡是清楚这熊孩子的尿性的,他连眼都没睁开,“到底有什么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闻衡,闻小包子只能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爸爸,你认识刚才那个姐姐?”
闻衡答得很快:“不认识。”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会帮她啊?”
这没有道理啊,难道闻衡终于动了凡心,想来一出英雄救美,拿捏人家妹子的芳心,可是这剧情也太老套了吧!
在富有情调的小曲中,闻衡缓慢睁开了眼睛,他冰冷的语调和音乐的轻松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没有帮她。”
闻楚楚:“?”
骗人,所有人都看见了,你奋不顾身地追上去制服小偷,拿回女孩子的东西,现在还在这嘴硬呢。
闻衡似乎有读心术一样,他回答了闻楚楚的问题:“单纯看他不顺眼而已。”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任谁听了估计都会一脸懵,可是闻楚楚居然鬼使神差地听懂了。
“你看小偷不顺眼?”
闻总点点头。
“为什么啊?!”
面对闻楚楚的刨根问底,闻衡眉毛一挑,接着伸手揉了揉那一头卷毛,“小孩子不要好奇这么多。”
“……”
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闻衡似乎又用读心术知道了闻楚楚小朋友内心的吐槽,他顿了顿,还是向她解释了一番。
“下午五点三十分,旋转木马门口,他踩了我的鞋。”
并且没有道歉,闻总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闻楚楚小朋友脸上的表情此刻已经比僵尸还要僵了,她的瞳孔放大了两倍,里面除了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
就这?!
就这种原因,你就记住他了,并且有仇当场就报了是吧。
隔着那么远,闻衡是什么变态视力,怎么能确定小偷就是那个踩他鞋的人呢?
“……我见过的人,二十四小时内不会忘记。”
又是一句恰到好处的回答。
“?”
不对劲,倒霉系统,你是不是悄悄给他开权限了?
叮咚!
“尊敬的宿主大大,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我,呜呜呜,我好想您啊,在休眠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您,简直是望穿秋水!”
“不过,还是要很遗憾地告诉您,闻衡爸爸并没有读心术的权限哦。”
这倒霉系统果然还是那副傻不愣登的样子,本来就不聪明,睡了几天更傻了。
望穿秋水是这样用的吗?
算了算了,没有权限就好,变态就变态吧,她已经习惯闻衡这六边形战士般的变态能力了。
“我还以为你要当活雷锋呢……”闻楚楚小朋友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活雷锋?”
“啊?”
这也听见了,闻楚楚自然是不能跟闻衡解释雷锋这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概念的,这下子怎么办!?
就在闻小包子准备不打草稿,信口胡诌的时候,后面的车鼓起勇气按了一下喇叭。
他也很无奈啊,旁边的车动起来了,前面的大佬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睡着了,风雨不动安如山,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就算是后面的喇叭声已经滔天了。
后面的车主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他们哪里知道,前面有个活阎王!
最后,他也只敢鼓起勇气按了一声喇叭,连按第二下的勇气都没有。
幸好,这一下就已经让前面的大佬醒过来了。
“爸爸,快走啦!”
被这一声喇叭提醒,闻楚楚才发信,前面的车已经距他们一两百米了,她赶紧推了闻衡几下,哈哈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在闻衡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熟练地发动了汽车,跟上了前面的车,当然,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忘记再次提醒小调皮鬼坐好。
“好的好的。”
她最听话了。
闻楚楚小朋友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态度,坐得端端正正,就连小短腿都不晃了,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神情严肃坚定。
夜色渐浓,离家越近路上的车辆越少,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着。
车内舒缓的音乐一直在默默播放着,闻楚楚抱着她的专属抱枕,躺在舒适的毯子上呼呼大睡,此时距离闻衡叫她坐好仅过去了十分钟。
透过后视镜,看到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丫头,闻衡眸中的冷意少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是悄然降低了车速。
跟只酣睡的小猪似的。
闻小猪在半梦半醒间,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画面。
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向阳的那面摆了一张大桌子,爬山虎的藤蔓疯狂生长,,一簇一簇的,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在了桌边那人的身上。
桌边的人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睡衣,不知在埋头写着什么。
视角突然变化,桌前的人缓缓抬起头,闻楚楚和他虚空对上了目光,她也看清楚了这人的样子,是她——
年轻时候的她。
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住过这个出租房,她之前明明还没毕业,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啊!
还没等闻楚楚想明白,桌上的纸让她直接更加疑惑了。
原来,她刚才不是在写东西,而是在画画。
一张很简单的素描,很熟悉的一张脸,细碎的头发,冷冽的眉眼,画里面的人仿佛在透过画纸看着她——
是凌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