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到了这里,沈怀景早已明白,白凤轩远比他活得通透。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凤轩无论何时候做决断,都很干脆、果决。
因为,他要的很简单。
“好啦,不早了。早些睡,这样伤口才能早点痊愈。”
白凤轩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扶他躺下,又替他拉好了被子,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轻拍他的肩膀。
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拍得很有节奏,就差没有唱一首摇篮曲了。
沈怀景在黑夜里看着床边的人影,他觉得很安心。
“凤轩,我爱你!”他突然说。
白凤轩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回道:“嗯。我知道,我也是媳妇的命!”
话音里带了些许的戏谑。
沈怀景的笑容爬上嘴角,哪怕白凤轩看不到,他觉得,躺在床上的应该是开心的。
对方的手从被子伸出来,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就样紧紧握着。
一墙之隔,是齐荣的病房。
方瑜从沈怀景这里出去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齐荣的病房。
今天,她待得更久一点,久到现在都没有离开。
灯,还亮着,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坐着。
齐荣知道她有话说,一直等着。
虽然内心很忐忑,他也没敢问一句,他其实有些害怕方瑜说的话,但又想听方瑜说。
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接受。
毕竟,她都愿意给自己生孩子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齐荣,”方瑜坐了许久,到底是开了口。
已然跟沈怀景坦承了过往,今晚就是一个坦白局。
结束了齐荣这里,她还要回去找表哥坦白的。
这是她欠他们的。
“嗯。”
方瑜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齐荣这个人,并不善于隐藏感情,那双热切的眼睛,把他的内心早就卖得干干净净。
“孩子,我会生下来。”她说。
“嗯。我会帮忙养。你要是不愿意我养,我给钱,但能不能许我经常来看看孩子。”
齐荣小心地说着自己的要求,他可不敢奢望方瑜能嫁给他。
而他自己,怕是也带不好孩子的。
他就是个粗人,哪里会带孩子。
方瑜倒是不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于是,接着说道:“等孩子生下来,三个月吧......你来把孩子带走。”
齐荣万万没有想到,方瑜会这样说。
“你不要他?”齐荣心疼坏了。
既然愿意为他生孩子,为什么不要孩子。其实,方瑜是真的很不喜欢他吗?
那......
那从前一次又一次救他,为他求情,又算什么?
齐荣想问,但嘴唇动了动,没敢问出口。
他有什么资格问这些,他又凭什么问这些。
这个孩子也不是他们商量好了,才有的。只不过是一时的激情,一时的冲动而已,孩子就是个意外。
“他是你齐家的种。”方瑜答得理所当然。
齐荣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会去看他的。”方瑜又说。
齐荣紧紧捏着拳头,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争取什么。人家都愿意把孩子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也要点脸。
一分钱没花,还有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你还想要什么?
你又凭什么要。
他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从前说的那些混账话。
方瑜见他不出声,便点点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方瑜自己推动轮椅的轮子,刚到了门口,就听齐荣道:“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这话问出口,齐荣又很害怕答案,继而道:“我知道,我没文化,是个大老粗,人也不温柔,对你......但我齐荣这辈子没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
打从第一次到省城来找你,我满脑子里都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得了病一样,见到你,才是药。
我从前说了些混账话,不是不喜欢你,相反,喜欢得要命。但我知道,我齐荣不配。
我配不上你,就连我的喜欢,说出来,也怕脏了你的耳朵。但你为什么一次次救我,替我求情,还给我生孩子,我这样的蠢货,不值得有孩子......”
声音最后变成了哭腔。
方瑜的心被这番话震得颤了又颤。
她怎么能不明白呢?
这个野货,哪怕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进图公馆看她一眼的。
要是这都不算喜欢,这都不算爱,恐怕也就没有什么是爱了。
而她,一样地爱惨了齐荣。
她谈过很多段恋爱,每一段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也不过一年,短的可能不足一月。
但爱情是什么,她从前认为自己是懂的。
现在才发现,她不懂。
爱情,不是因为欲望,更不是因为那片刻的浪漫,就与一个还不怎么了解的人交换温柔。哪怕第二天起来看着对方的脸,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可以挥一挥手,礼貌说一声再见。
爱情,得是想要的时候努力争取,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能放弃。只要对方好,自己怎么样,其实没关系。如果失去了对方,她会觉得心如刀绞,她会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幸好,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她的嘴角扯出些许惨淡的笑容来,却没有回头看齐荣一眼。
“齐荣,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只扔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拉开门,守在门口的丫头赶紧过来替她推了轮椅。
留给齐荣的只是一个渐渐消逝的背影。
齐荣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清晨的朝阳照到窗户上,沈怀景这才醒来。
今天醒得有些晚了,但昨晚后来睡得很好。
他揉了揉眼,才回想起昨晚与白凤轩的对话。
白凤轩不在病房,军医官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听到动静,从报纸里抬起头来,“醒了?”
军医官放下报纸,赶紧去替打了洗脸水,又挤了牙膏过来。
军医官是个很温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从医,养出了这般性子。
“舅舅,凤轩呢?”沈怀景一边漱口,一边问道。
“一早,图军长派人过来请去了。”
沈怀景洗漱之后,又用了早餐,觉得今天似乎更好一些,还稍稍伸了懒腰,看看自己活动的时候,会不会拉扯到伤口疼。
似乎没有,他挺开心的。
“怀景,那个冯季同,怎么处理?”军医官递了水给他。
“他怎么了?”